首页 -> 2007年第7期

四面楚歌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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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根错节,而阿今平时谨谨慎慎做人,勤勤恳恳做事,遇事沉默寡言,装聋扮瞎,人缘反倒很好,是个得罪不得的“和事佬”。和事佬在群众中总是有种特别的地位是否是?
  没错。
  老王在办公室里的处境。虽不能讲已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但确实也够疙疙瘩瘩不顺畅的。除了和阿今基本相处无事外,李兵、上官江、科长,他们几人对他都成见至深,不是因为工作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他搭话。其实。李兵,上官江,还有科长,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亲密无间,风平浪静,只是当面对老王时,似乎就变得志同道合。攻守同盟,浑然一体。在这种情况下,阿今在老王心目中的地位显得长势良好,他不敢开罪阿今,否则就当真变成四面楚歌了。不敢就是畏惧,就是害怕,就是在乎,就是需要。
  老王需要阿今当他的缓冲带,当他的“和事佬”。
  抛开老王。李兵等三人的关系并不是无风无浪的,风浪随时潜伏着。也可能随时爆发。所以,虽然人不多,但复杂的人际关系简直乱如麻团,时而这两人明争,时而那两人暗斗;今天你同他合不拢,明天他同你有过节。正是这种我恨你,你怕他,他防我,互相牵制。互相纠缠,互相作用,互相抗衡的局面,抬举了阿今这个四面圆滑、八面玲珑的“和事佬”的地位。他成了唯一独立的,谁都指望笼络的力量。大伙都明白,一旦得罪阿今,等于最大程度地削弱了自身力量,强大了对方势力。所以,一般情况下,谁都不想得罪他。都想拉拢他,起码希望他别靠拢对方。就这样,阿今似乎成了他们间的裁判,手中捏着金哨子,哨子偏向哪方一吹,相持、抗衡的局面,便可能顷刻间土崩瓦解。
  当然,精灵的阿今绝不会乱吹哨音,他懂,只要有一个哨音没吹好。他便可能跌入阵线,充当起某方队员,然后就只有奋力拼搏。挥汗如雨。他可不想当队员,虽然经常嘴里含着哨子,两边来回奔跑也不轻松,但毕竟比赤膊上阵好得多。是否是?
  就是。
  不乱吹,不等于从来不吹。哨子总是要吹的。阿今有时也吹哨子。不过,那多半是双方恶战中的休止者。响得两方面都暗自感激。往往是他们恶战得精疲力竭,都希望有人出面和事的时机,阿今就看准机会,吹响哨音,抚慰双方,不偏不倚,恰如其分。这就是阿今,有精灵非常的一面!
  老王一方面指望拉拢阿今,加强自方势力,另方面又怕阿今冲入对方阵线,使他孤立无援。这是一种由微妙关系生出的微妙心情。一般讲。老王对阿今的害怕是一阵一阵的,比如每到年中年底,科里要评功论奖时,他便格外害怕阿今。老王这人就是重视这类虚名,他要通过这些东西标榜自个儿,从而在领导面前形成影响,他甚至渴望局里领导在每次党委会上都能够将他的名字宝贝地含在嘴里,吐进吐出。他的想法是,可以不立功受奖,但名字一定得作为候选人报上去。同时,他又晓得李兵等人是不可能提名他的。但话说回来,只要有人提出来,他们也不敢当他面反对,顶多是沉默。这一点他很清楚。左右分析,上下比较,只觉得唯有阿今才可能成全他——老王心里掂着这个厉害,惧怕阿今的心思就越发强烈。
  所以说,每到评功论奖时,老王总是格外害怕阿今,表现出来则是格外亲近阿今,注意在阿今面前的言行,常常有事没事找阿今聊聊天,叙叙家长里短,显得他很关心理解阿今似的。有时候,老王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曾经欺负过阿今(剽窃功名,还血口喷人),心里简直怕得要死。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其是随着阿今在科里的重要性日渐体现出来后,老王就不可能不担心阿今会对他进行报复。君子报仇不讲先后,只讲时机,时机不到,有仇不报,时机一到,快意恩仇。
  要说阿今对老王确实是有点恨,但恨是恨,却绝没有到要“报仇雪恨”的地步。他也不认为自己翅膀已经硬了,可以对谁发力了。尤其是对老王这种小人,他觉得最好不要跟他作对。小人事多。小人难缠。对小人,要学会做大人——不记小人过……老王要知道阿今的这些真实想法,可能也不会那么在乎阿今——在乎到了怕了!可老王怎么能知道阿今的这些想法?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哦。
  不知道只有先提防着,小心为妙,防人之心不可无……
  再讲科长和老王,也就是大老王和小老王,他们间的关系也是你怕我、我怕你,互相攻攻防防、磕磕绊绊着的。
  这得回过头去讲讲他们当初为竞争科长一职是如何暗暗较劲、明明打斗的历史。四年前,前宣传科长猝然离世,部里临时物色宣传科长人选,大老王和小老王都是候选人。从当时情况看,入党和提干的时间少老王均早于大老王一两年,但在公安局工作时间大老王又遥遥领先;凭上层势力,小老王要略胜大老王一筹,但凭群众基础大老王又稍占上风;凭工作才能,小老王的文字功夫要强于大老王,而组织活动的能力和收拢人心之本事,大老王又要强过小老王。就是说,两人互有长短,各有千秋。孰是孰非,谁上谁下,似乎就要看临场发挥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时间,两人排兵布阵,剑拔弩张,刀光剑影,明的暗的狠狠地大干了一仗。结果,大老王胜出,上去了,当了科长。却马上传言风起,说大老王所以得胜与他爱人表现出色大有关联。
  大老王爱人在公安局内部门诊室当医生,年三十五六,为妻为母十余年,却不像同龄人一般发胖或失水,仍然腰是腰,胸是胸,紧紧凑凑,楚楚动人。要不科长怎么会舍弃大上海来B市?医生守着小小门诊室,却连通着全局上下,男女老少都是她的病人。她正是靠着自个儿得天独厚的位置和美貌,积攒了不少人情人缘,通达了不少关系,局里不少领导对她另眼相看。有人在大老王得胜之际,在他爱人头上做点文章,即使是捕风捉影,也是高明的捕风捉影,容易叫人信,传得开。
  事实上,传言系真系假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传言。更重要的是,如此这般的传言天生有一对好翅膀,注定要远走高飞,广为人知。换言之,大老王虽有幸戴上了堂皇的官帽子,同时也不幸戴了一顶无形的绿帽子,属于毁誉参半,得失各占。也可以说,大、小老王之战,实为两败俱伤,互有胜负。
  冤有头,债有主。传言四播,人云亦云,总有个来头,有—个“第一云者”——始作俑者。此人是谁?又有传言,说是小老王矣。两个传言,一样汹涌,澎湃一时。虽然传言的真实性始终是一笔糊涂账,但大小老王的敌对情绪由此而变得毫不含糊。
  再说小老王败下阵来,心里自然不服气,平日间不大听大老王差使也可理解。情有可原。起先一阵子,小老王常常口出怨言,小视大老王,表现出一种不买账的劲头。对此,大老王不是看不到,但装作看不到。他知道自己作为胜者,又是一科之长,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同他针锋相对,硬碰硬,否则全科乱套散架,岂不正中小老王下怀?这是大老王的一个被动,此外大老王的工作需要底下人做,影响需要底下人造。而小老王在底下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是写个材料什么的,更是离不开他。权衡再三,左思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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