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哭麦
作者:王 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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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由黄变白。我们知道这已是成熟小麦的最后收割时机。成熟小麦的正常颜色应该是金黄,而一旦变白也就说明开始脱水,说得更通俗一点也就是干枯,用当地村民的话讲叫“倒灌浆”,倒灌浆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减产。比如这一年的夏收,我们村的亩产预计已经过了黄河,也肯定过了长江,也就是说,我们的每亩产量已经达到黄河以南甚至长江以南的水平。但是,“倒灌浆”以后就难说了,亩产量肯定又从长江乃至黄河那边退回来。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进入七月的一天终于下起了大雨。这场雨很奇怪,就像音乐喷泉一样忽紧忽慢,给人一种优美的韵律感。雨注均匀地落下来,如同无数根晶莹的银丝垂在天地之间,似乎用手轻轻一拨就会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雨天睡觉是最舒服的事情。我们大家躺在炕上痛痛快快无忧无虑地睡了几天。一天早晨,我们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这声音显然是从村边传来的,听上去很低沉,又有些杂乱。我们仄起耳朵听了一阵才意识到,应该是人的哭嚎,而且是从许多个喉咙里同时发出的哭嚎。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爬起来跑到院子外面。
这时外面已雨过天晴。蓝格莹莹的天空如同被水冲洗过,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也似乎透明起来,一眼能望出十六公里以外,望到球形的广阔天地像塌了一样地弯曲着倾斜下去。就在这时,那哭嚎的声浪又一阵阵传来。我们循声看去,才发现很多村民正跌跌撞撞地从村庄里跑出来,他们扑倒在麦田跟前呼天抢地,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搅在一起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接着我们也才发现,远处的麦田已经又变了颜色,有的由白变灰,还有的则已由灰变黑。再仔细看,许多麦子都已东倒西歪地烂在了泥里。黄小毛立刻兴奋地大叫一声,说哈,这下可好了,我们彻底不用担心再去割麦子了!黄小毛的话立刻提醒了我们,麦子一旦霉烂连牲畜都不会再吃,所以也就没有了任何用处,只能让它们继续烂在田里,发霉,发臭,最后沤成肥料为改善土质起一点作用。我们想到这里,相视一下都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是啊,我们终于成功地躲过了这样一场麦收之苦。于是大家兴奋之余一致提议,应该包一顿鲜肉馅的饺子庆祝一下。那时粮站卖的白面质量还很好,不仅劲道,也非常的香甜,再加上新鲜的肉馅和我们愉快的心情,这顿饺子就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直到很多年后,每当我们这些集体户的人聚会时还要包一次鲜肉饺子,尽管我们知道,鲜肉已不是当年的鲜肉,白面也不再是当年的白面。杨鸣不知为什么,包的饺子总是很奇怪,不仅干瘪还有些细长。一次黄小毛说,杨鸣包的饺子很像麦穗。
我们大家听了看看他,突然都泪如雨下……
2007年3月修改于天津木华榭
4月28日 定稿
7月8日 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