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哭麦
作者:王 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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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了,才走过去一口把它吞到嘴里。我曾经为黄毛计算过,它一天之内竟能吃掉十几只田鼠,这样的食量对于我们的捕鼠速度也就提出更高的要求。好在这一年春天,不知为什么,田野里到处都是田鼠,沟渠边和田埂上几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鼠洞。因此我们每次的收获也就很大。到后来杨鸣索性找了一只铁笼,将捉来的田鼠先养在里面。渐渐地,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不知为什么,无论性情多暴烈的田鼠,只要一来到我们集体户的院子立刻就不敢再吱吱乱叫,有的干脆瑟缩着抖成一团。黄小毛经过认真观察之后说,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个院子里的血腥气太重,所以这些田鼠一来,立刻就被这里阴森恐怖的气氛震慑住了。
也就在这时,我们发现黄毛的身上也起了变化。最初是我先注意到的。一天在喂它田鼠时,我无意中发现,它那身皮毛似乎更加油亮,看上去也有了光泽。这显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黄毛身上的这张毛皮只是粘上去的,无论它的身体发生怎样的变化,都不该影响到外面的毛皮。接着,我又发现,它的毛皮不仅油光发亮,还都蓬松地奓起来,这就使它显得更加健壮,看上去真有了一些雄赳赳的威武样子。杜红一次无意间捏了捏它的脊背,发现它的身上竟也明显地肥起来。黄小毛说,这应该与吃肉有关,黄毛的品种本来就很优良,现在身体迅速发育,当然就将这身狼皮充分地撑起来。
事情发生在一天晚上。
在这个晚上,我们出去挖田鼠回来得很晚。一来到库房突然都愣住了。只见放在库房角落里的那只铁笼子不知怎么被打开了,里面的田鼠全跑出来,大约有几十只,它们爬得米囤上面缸里到处都是。可以想见,这些田鼠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满是粮食的世界,就如同我们人类一下到了一个装满宝藏的洞窟,它们这时已经完全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大家一起蹦着跳着吃着拉着大咬大嚼着吱吱乱叫着狂欢成一团。杜红一看心疼地说,可惜这些大米白面啊,平时一直舍不得吃,这下全给糟蹋了。直到这时,我们也才发现了黄毛。黄毛显然已吃得心满意足,嘴角还挂着斑斑血迹,此时它正卧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些小田鼠上蹿下跳。我们立刻明白了,黄毛一定是饿急了,等不得我们回来就自己去啃开笼子门,将里面的田鼠全放出来。杨鸣立刻气得脸色铁青,转身抄起一根木棒就冲黄毛打过去。由于用力过猛,这根木棒在半空发出嗡的一响,接着就狠狠打在黄毛的身上。黄毛疼得呜地叫了一声,朝旁边一跳就躲开了。杨鸣跟过去就又是一下。这一次打在了它的屁股上。黄毛的两条后腿向下一塌,险些坐到地上。有一瞬间,它似乎还愣了一下。它一定是搞不明白,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喜怒无常,刚刚还哄它宠它给它捉老鼠吃,现在却突然又把它往死里打。也就在这时,杨鸣已经又一棒砸过来。这一次是砸在了黄毛的头上,幸好它的头上还包裹着一层狼皮,但即使如此,也发出很清脆的一响。黄毛微微摇晃了一下,眼里突然冒出一股凶光。我至今仍还记得那股凶光的颜色,是绿幽幽的,还有些发蓝。这凶光在两只狼眼的黑洞里暗然一闪,像两个手电筒的光柱直射出来。杨鸣似乎迟疑了一下。与此同时,黄毛也突然呜地大叫一声就猛跳起来撞在杨鸣的胸口上。事后我们发现,幸好黄毛这一下撞的角度有些偏,否则它的一只犄角刚好扎进杨鸣的左胸,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即使如此,由于杨鸣没有防备还是被撞得仰身倒在地上。黄毛趁机从门缝钻出去,一直跑到院子里,又从院子冲出大门一边呜呜叫着朝外面的田野深处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我们隐隐地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要失控了。
当然,事实上我们也没想过要控制此事。我们只是担心,黄毛这样跑出去会不会很快被常二捆那些人捉住。大约几天以后,村里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先是在晚上,有人听到从村外的麦田里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叫声。这叫声显然不是人们熟知的动物发出来的,似乎很低沉,又有些细嫩,据听到的人描述是呜啊呜啊的,很像是一个忧伤的人在独自歌唱。接着在一天早晨,就又发生了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情。
这件事是发生在常二捆家的门前。常二捆的家位于我们这个村庄的东面,在一片麦田旁边。在这个早晨,常二捆的女人抱着一只鹅从院子里出来。这只鹅几天前刚刚摔断一条腿,被常二捆的女人用布条包扎起来,这天早晨,这女人看了看,发现这条鹅腿已经复原,就抱出来准备让它和别的鹅一起去门前的水渠里吃些水草。就在她来到水渠旁边的时候,突然听到另一侧的麦田里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起初她还没当一回事,但这声音却似乎越来越近。接着,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黄乎乎的东西突然从麦田里蹿出来。事后据这女人形容,这东西的样子很古怪,大约有一只羊大小,但两个耳朵却明显比羊要长,而且直挺挺地竖着,嘴里的牙齿也很锋利,后面还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常二捆的女人这样描述,显然是带有一些臆想的成分,因为她在当时不可能看得这样清楚,那东西快得就像一支箭,只在她眼前一闪就消失在另一片麦田里了。这女人被这个奇怪的东西吓坏了,尖叫一声就坐到地上,抱在怀里的那只鹅也随之飞了出去。常二捆闻声从院子里出来,一见自己女人的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女人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常二捆听了也大吃一惊。他的心里很清楚,从自己女人的描述来看,她刚才见到的很可能就是那只神秘的动物。
直到这时,常二捆才终于意识到,看来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瞒下去了。在此之前,常二捆经过再三考虑并没向公社汇报此事。他担心公社领导会批评他大惊小怪,遇到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沉不住气。但现在看来,这只神秘的动物已来到自己家的门前,如果再不向公社汇报,一旦闹出更大的事来就不好收拾了。
常二捆当即安排好村里的事,就骑上车去了公社。
常二捆在这个上午赶到公社,果然在领导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如他事先所料,公社领导认为他说的这件事简直是无稽之谈。公社领导说,从常二捆汇报的情况看,这只神秘动物显然是一只狼,但这一带虽然人烟并不稠密,却还从没出现过狼,据说解放前曾有几只不知从哪里流窜来的野狼出没过,但很快就被一伙土匪打光吃掉了,从那以后就再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公社领导对常二捆说,如今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农田,就是有狼也根本无法生存。公社领导最后又提醒常二捆,说今年你们村的小麦获得了历史罕见的大丰收,你可不要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延误了收割季节,否则就不是一般的生产问题了,而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常二捆被公社领导训得灰头土脸,直到出来时心情仍很郁闷。他认为公社领导这样说真是很主观,这怎么能是莫名其妙的小事呢?倘若自己让村里的社员冒险去田里割麦,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真到那时候,又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常二捆一边这样想着,就骑上自行车往回走。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