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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1999年第3期

谷街后

作者:崽 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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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哥哥也打他的老婆。我第一次看他打我的嫂嫂,是我回谷街后过年吃年饭的时候。我的嫂嫂端汤时拇指头浸在汤里,我的哥哥就认为有失他的脸,他骂我的嫂嫂说,你怎么老拉不净你的番薯屎!我的嫂嫂就回了他的嘴,我的哥哥就大怒了,他一把揪住我的嫂嫂的头发,扯低她的头,另一只拳头就往她的胸口打。我当时是太生气,我极重地推了他一把,骂他说,你怎么这样打人,她是你老婆啊!他就顶我说,女人三天不打就成虎!这本是海口的一句俗语,可是从我的哥哥的嘴里出来就特别剌耳。不过我的哥哥的明显的劣势培养了我的嫂嫂的跃跃欲试,终于有一天我的嫂嫂发现了我的哥哥必得跳三下才能转过身来,这下我的哥哥死定了。我的农家出身的嫂嫂身手敏捷,一有二句不对,她就闪到老公身后去了;她也不用大力气,她往他的肩上一掇,顺手操起他的细腿一扯,我的哥哥就躺到地上去了。事情严重如此,就不仅仅是老婆的虐待,同时也是命运的打击。被放倒的我的哥哥此时总是精神崩溃,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任随我的嫂嫂蹂躏。从这时起我的妈妈不能安生吃她的茶了,她时时守着他们,生怕我的嫂嫂突然跳到我的哥哥的身后去。我曾应母亲的召唤赶回谷街后调解他们夫妇的关系,但我和这个古旧的住宅有着某种神秘的感应,我自己来到这里也变得控制不了自己而变得暴躁不宁,这留今后再说。反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的调解不过是一个范围更大的混战而已。
  后来的事实说明,红杏出墙的不是我的嫂嫂而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包养情人了,用较为流行的话来说叫“包二奶”。我的哥哥的二奶是一位来自四川的姑娘,后来这事闹得很大,我去见了这个姑娘。那时她的脸已被我的嫂嫂用破碗的瓷片刮得花里胡哨了,但仍能看出她的长相不错,很白,像用上好的精面做的馒头一样,又是胖呼呼的,太对我们谷街后人的胃口了。关于我的哥哥包二奶的事是我应想到而我没有去想的。但我想到了又怎样呢?我们家里最先知道我的哥哥包二奶的是我的妈妈,他收了房租连我的妈妈的茶钱也克扣了。我的妈妈打听了他的一个反了目的昔日小兄弟,立即手脚冰凉,接着就气得全身发起抖来。可是紧接着我的妈妈也想通了,男人都是这个模样;她还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她从方方面面规劝了这个不珍惜幸福的跛子足足有一个月,可是我的哥哥对什么是好日子有他自己的看法,他看也不看自己苦口婆心的妈妈一眼。我的妈妈把这事看得特别严重,以致她的心态又回到了她被专政的过去。她求助于我时眼泪汪汪,她说,前世的事,前世的事,我们受了那么多苦,可是,我们的债还没还完啊!我知道我的规劝也将是无力的,但这事我得做。谈话是在我的家里进行的,因为我只是想在方法上提醒我的哥哥,所以我显得很轻松。我对我的哥哥说,你打打游击战就行了,你打得起阵地战吗!我当时没有考虑到,也许他已经打厌了游击战呢。我的哥哥态度也很好,他也没有和我吵,他甚至不大说话。可是我们谈完后他仍然去打他的阵地战,直到我的嫂嫂发现。丈夫或妻子总是知道对方红杏出墙的最后一人。
  我的嫂嫂知道我的哥哥包二奶后,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发作起来,她只是不声不响,回到她的老家,带来了一帮理直气壮,跃跃欲试的大姑小姨;她们把四川妹子从我的哥哥金屋藏娇的地方揪了出来,像猫玩老鼠一样把她玩了一通又像打狗一样把她打了一顿,然后把她扯到大街上,慢慢地把她的衣服脱光,再把她的……结果是最爱看热闹的市民都不愿看——也看不下去了,他们一拥而上把这一帮得意洋洋的乡下人连推带搡,扭送了公安局。公安局也不用多说,先拘留十五天再作理论。
  在我的嫂嫂被拘留的第三天,我的哥哥突然给了我一个电话,他问我说有没有五千块钱,他说,兄弟你一定得帮我这回,否则我这辈子没日子好过了。他越这样说我就越怀疑他了,我说,你还有什么事,这两个女人的事你还嫌不够累!我放下电话还没缓过气来,我的妈妈的电话就到了,原来有人给我的哥哥出主意,只要法院判了我的嫂嫂的刑,她就可以和四川妹结婚了,我的哥哥要的五千块钱就是想贿赂法院的院长的。看,人残志不残吧!一个没有文化的莽汉生活在现代的城市里,他的鬼怪一定比老博士还多哩。
  事情涉及到今后房产的分配问题。我的嫂嫂一个粗人,还是比较好打发的,而那个四川妹子,她来海南是干什么的?她是来发财的,虎视眈眈,无所不用其极,她当了我的嫂嫂,我有清静日子过吗!我立即赶回去阻止我的哥哥。我的两个侄儿正在院子里折腾一只蚯蚓,他们正玩得高兴,视我而不见。我的妈妈却在数说我的哥哥,还没进屋就可以听到她愤怒的声音。她说,你说你有什么不好,你的日子比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不知好上哪层天上去了,一天就湿两次手,早上洗脸晚上洗澡,皇帝的日子也不过这样了,你还不知足!你老婆一天煮几餐、接送儿子上学、给儿子洗澡洗衣服,儿子干干净净的,你还嫌脸上无光;你老婆是上街勾引男人了还是她把男人带回家里来了……我进了屋,我的妈妈倒气得讲不出来了。我知道,她也就只有这些话了,这就是一个一辈子生活在谷街后的女人的全部精神资源了。我呢?我在前面说了,我一回到谷街后就心浮气躁,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是不是那阴暗,那潮湿,那腐味,那众多而又无一有用的杂物对我进行了催眠使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每次回谷街后只要和我的家人发生不同意见,我总有一种失去尊严的深深的后悔。比如说,我和我的哥哥争论不上两句,他就会跳起来吐一句,我操你妈!你妈我妈,谁是谁的妈?兄弟间的这种言辞真够狼狈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就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这次,当我们有了一个回合后我就掐了自己一把,我告诫自己忍住,让他多说。我的哥哥正在焦头烂额,他急的是平衡自己,于是他就滔滔地说下去,你要教育我,你得先把自己的脚折断,过了十五年再和我说话。我儿子这么小就不亲我了,他们不让我送他们到学校去,他们怕同学笑。我做人做到这样子,我有什么奔头。我操你妈!你来教育我。世界上有什么道理?千里做官为吃穿就是道理。当皇帝的当总统的当省长的当局长的,他们就不操女人吗!他们玩得转我玩不转?我玩不转我就不转啦!我不就是一百来斤肉吗……我突然就忍不住了,叫道,我操你妈!人世间除了吃除了喝除了操,你再也不认得什么啦?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皇帝总统,人活着是要有心计的,你以为我这个科长是白捡的?我问你,你的两个儿子不要了?那个四川妹是替你带小孩的?你做事全凭血,血上了头你什么事都敢做……我就这样吼叫着,我的声音碰在谷街后隧道一样的巷壁上嗡嗡作响,我听到了我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是一些村言俗语,一点光亮都没有,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突然我觉得非常的泄气,我不说了,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走出谷街去。
  
  谈话的结果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去见了那个四川姑娘一次,带有警告的性质。她是我见过的所有最倨傲的女人之一,对于我的同情、安慰以及她并没有法律力量的暗示一律不理不睬。我又提醒她,负有法律责任的是我的嫂嫂,而她已经呆在狱中。她还是不看我一眼。我有点不高兴,我笑了,最后我告诉她,我们是本地人,你看着办吧!这是任何地方的地头蛇威胁外来龙的最有效的方法。但这不是威胁,这是提醒,我想不出我们会怕她什么。我的哥哥也没有去给法院院长送钱了。我主张他给那姑娘送点钱,他不置可否。他常常出去,有时的外出时间很长,但情绪慢慢地稳定了,我料他也不会那么傻,想把四川妹娶回来。我的嫂嫂不在,我的妈妈就很辛苦了,因为她要照料两个孙子。别看我的哥哥混成这个样子,他夸口的恰恰是他这一辈子还从没煮过饭洗过衣裳。我的老婆拒绝前来帮忙,在她对我的哥哥的蔑视里包含着对我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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