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5期
晏阳初与平民教育运动
作者:[美]赛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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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诚恳地说,“在未到法国之前,我并不了解自己的人民;直到与这五千名劳工生活在一起后,我才开始对人民那痛苦和悲惨的生活有所了解。”
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长期以来,我一直为中国知识分子和我所写的书轻视平民百姓而感到非常难过。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已觉醒的知识分子.我想了解他的全部新认识和已取得的成就。在纽约会见时做长时间的交谈是不可能的,原因是在城市里零碎的事情太多,干扰也大。于是,我对晏说:“到我家里去吧,在乡村里环境幽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畅谈,并且我也有充分的时间向你请教。”
休息一夜之后,他来了。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初夏的阳光照进了宁静的书房,透过书房的玻璃窗,遥望远处的湖光山色,我们开始促膝详谈。
世界的基础
我只是提出问题,他的回答才是最重要的。这个中国人坐在那里侃侃而谈,态度认真而诚恳。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展现在我脑海里的不只是他在中国已做出的业绩,而是一种准备用于世界各地的计划、工具或技术。我对他的谈话怀有浓厚的兴趣,因为这是发生在中国的事情,而中国又拥有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我深知,这是远远超出中国范围的事业。
“我对问题的看法是这样的,”晏对我说,“我们的祖先说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我把它引申到全世界,那便是人民为世界之本,本固世界才能安宁。然而,当今世界上有四分之三的人住房拥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目不识丁。这就是说,四分之三的世界之本是虚弱的。倘若目前这种状况继续下去,我们用于建设世界的基础就很不可靠了。”
教堂的钟声随风传来,我知道此刻一英里外那个村庄里的情景:农民们与其妻子儿女走进那砖筑的路得教堂——一个他们父辈多次去过的老教堂。我认识这些农民,他们很像我在中国认识的那些农民。实际上,晏谈论的正是这样的人。
“我访问过许多别的国家”,他诚恳地说,“确信人类的基本需要是相同的。只是当我们达不到普遍的基本需求水平时,问题才变得复杂起来。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有权接受最低限度的教育,过最低限度的生活,享有最低限度的卫生保健和自治权利。我觉得,现在世界上一些地区为解决文盲、贫穷、疾病和不良治理而采用的基本原理和方法,是可能推广到世界其他存在同样问题的地区的。当然,具体做法应根据当地实际情况而做适当调整。我们在中国制定的这个计划,是世界上四分之三的人民之所需,因为它是一种建设性的计划,可以由人民自己来实施。当人民改造自己的生活时,他们需要接受教育,这就是说,根据改造需要而教育,通过教育来促进改造。”
天下一家
他来回踱步,似乎在沉思。“你知道成立示范中心的原则适用于每个国家,先在一个地方仔细地实验,然后加以推广,这是比较科学和经济的做法,从长远看会更节省时间。当我们第一次到定县时,那里是一些泥泞的村庄,谁也不会注意那个地方的。但是,我们坚持在这第一个人类社会实验室里工作,而且一干就是六年。而一旦这个典型被介绍出来,其他省份和地区就会很快地仿效。”
“如果在中国能做到,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也应该能做到。正像你教育社会上四分之三的处于社会底层的人识字、懂生计、讲卫生和摒弃私心时那样,当你教他们第一个字,第一个原则的时候,让他们了解到处都可能有合作和幸福是十分重要的。中国有‘天下一家’的说法,当人民有了世界意识后,他们就会认识到自己决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单位,而是世界整体的一部分。在定县那个小城镇里的人,除了自己以外,过去他们从未想到过任何人。但是现在,他们已认识到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了。你知道他们不顾日军的占领,仍坚持办学,维护公共卫生,继续改进农业生产的业绩吗?就是当地的政府也仍然在工作。”
他自豪地看着我。我在中国华北平原曾见到过上千个像这样的小村庄:一些泥墙瓦顶的房屋,几条尘土飞扬的街道,外面还有一堵矮的泥筑的围墙。由于风吹、日晒,再加上水井又少又浅,不能经常洗澡,人们的皮肤都呈棕色。定县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
到平民中去
“在我们到定县去之前几年,我们先在一些城镇开展运动。”他说,“我们深知创造教育气氛的重要性,凡是没有文化和与世隔绝的人都有反对新事物的倾向。你谈铁路,他们反对,谈公共卫生,他们不了解。如若说到读书,他们倒是知道的。我想,这是由于受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影响所致,它使人们,即使是文盲也认为读书是高尚的。他们重视读书,但却从来未梦想过能进学校。多少年来,对农民来说读书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但是,倘若你走到平民中去,给予实际指导,使他们知道自己也能读书,这样,便取得了一半的成功。创造教育气氛以争取那儿的保守分子,让他们允许青年人读书也是十分必要的。青年人可一直想读书,但是,如果家长不同意,读书的希望便化为泡影了,对女孩子来说尤其是这样。
“需要用几周时间进行各种形式的宣传鼓动,创造气氛,运动就自然能够开展起来。召开城镇平民大会,选举产生负责领导运动的委员会,邀请有关学校参加,学生们自愿到招生队去服务。还可组织群众集会和环城游行,逐渐达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地步。以后,招生队挨家挨户地去动员,直到所有12—25岁的文盲都报名为止。
武汉三镇是我们开展运动获得最成功的地方之一,由于它地处全国中部,还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从而对全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武汉,有两万名不识字的男女报名,这远远地超出我们的预料,于是,便出现了教员不足的严重问题。我们立刻向大学师生和中、小学校长、教师们发出紧急邀请,并在武昌华中大学召开一个大规模的民众集会。我们发了一千张请柬,期望能有五百名教师和学生应邀前来。
开会时,礼堂里挤满了人,有一千二百多名教师和大学生参加集会,看到那些充满殷切期望的面孔,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我讲了两个小时,谈到教育工作者担负起教育文盲任务的重大意义。最后,我对与会者提出请求:‘在座各位,凡愿意每天义务(没有收入)教授一小时者请起立!’话音刚落,一千二百名男女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表示乐意尽其义务。
但是,在这以后,你还得建立一个组织,否则运动就会中途夭折。我们在武汉成立了一个平民教育会,并从容地把运动推向农村。我们在一些中心村,成立了表证(示范)平民学校,安排‘学生教师’,他们选自各分区,并经过短期训练。除了在学校所教的两个班外,每名教师至少还要负责在邻近各村创办十所普通平校。”
“那么,这些农村中的工作是怎样做的呢?”
如何开展农村平教工作
他笑了:“现在我把我们的做法告诉你。首先,我们去拜访农村中的长老,因为他们好比家长。平时,他们以品德高尚而知名,或以心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