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5期
晏阳初与平民教育运动
作者:[美]赛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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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或以学识渊博而享有名望。其中的一些人也可能没有什么学识,而只是满头白发、蓄着髯须的老实人,却也由于年老和忠实厚道而博得众人的尊敬和爱戴。
在拜访中,当问到他村里有多少人识字时,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知道了又怎样?反正他不关心。我告诉他,若要使这个村子富裕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教农民识字。他说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把在大城市里取得成功的经验告诉他(而在城里,我曾把在法国所做的一切告诉人们),我问道,在你们村里搞个实验好不好?我们懂得这种方法,知道该怎样去教,你们还可以得到第一个受教育村庄的荣誉。但是,你得出面告诉农民该怎么办,因为光我们说他们不相信。
听了这番话后,他说在村公所里有几个朋友,得先去看看他们。我们表示同意,但要求他告诉这些人,说我们有教农民识字的经验,并向他们介绍我们过去的工作(过去,我们有关于平教运动各个时期的电影,但现在没有了,都让日本人抢走或毁掉了)。后来,我们去拜会村公所的各位成员,我们边喝茶边谈,很快就发现他们中有人和我们的人有关系,大概是一个朋友的老相识,于是,我们便立刻成了朋友,甚至成为亲戚了。那时,他们会请你留下来吃饭,请你喝米酒,可能不多,但这毕竟是友谊和欢乐的表现。对此,人们很高兴。
“后来我提议第二天召开一个大会,他们表示赞同。我们说,要每家都有人参加大会,但是,在哪儿开呢?就在庙里吧。照中国的惯例,村子无论大小,也不论贫富,往往都有一个包括大空场在内的庙,这就是村民用来集会和进行其他社交活动的场所。他们同意了,决定在翌日召开大会,让所有主事人都来参加。
由于农民不识字,张贴布告是无济于事的。他们派人从村头走到村尾,走遍各个角落,边敲锣边喊:‘明天到空场开会,人人都得去,城里的教书先生到这儿来了。’
人们异常兴奋,互相打听,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人人都来开会,看看到底什么人到村里来了。会场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直至锣声再度敲响,人们才安静下来。村里的各位长老都来了,还有矮小的老农妇,以及她们的孙子和孙女……甚至还有小狗。人人都来看我们,好像我们是马戏团似的。
长老讲话了,他说:‘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开会,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会,它关系到本村的声望。这些先生都是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学者,他们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的目的是为了教我们识字,使我们能识文断字。’我要站起来说话,但却不大会说当地的话,于是,那位长者叫来一个会说当地土语的人——与其说是方言土语,不如说是一种拉长声调的讲话,就像在美国听操着浓厚南方口音的人说话一样。在这种场合下,争取到一位有见识的当地人说话是十分重要的。
他说:‘你们都长眼睛了吗?凡是有眼睛的人请举手。’话音刚落,众人纷纷举手。‘你们能看见我吗?’‘能!’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是一本书,你们有多少人能看见它?’人们又一次举起手来。‘但是,你们谁能看懂这本书?’没人回答。‘你们都有眼睛,这是真的,但是,你们不会看书,就像瞎子一样。我们这里有医生,他们能治这种病,他们在中国的学校读过书,也在西方留过学。现在,他们到这儿来为你们治病。这些先生很耐心,他们会不断地为你医治,直至痊愈为止。治好这种病需要多长时间呢?四个月就够了,这些学者知道怎样在四个月内治好你的病!你用不着交费,只要一天用一小时,四个月后你的睁眼瞎病就能治好。’在场的人都笑了,他们都爱听这一席话,但又不相信真有此事。后来,他接着说:‘愿上学的,请举手!’有一个人胆怯地举起手来,很快又放下了。村长着急了,他说:‘朝这边看,老王,你不识字,举起手来,快点,快举手。’老王扭扭捏捏地再次把手举起来,不久,一个十二岁上下的小男孩也举手了,过了不大一会儿人人都举起了手,大约有三四百人左右。报名情况要看村子的规模,还要看村长的态度。倘若他积极支持,就会全村人都报名的。开始时,我们不收太多学生。
报名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开设的第一个班大约三四十人。也许村长或某个富裕人家能给我们腾出一两个房间。有时我们也在庙里上课。教员是我们培训过的,他懂得教农民识字的办法,还知道如何吸引他们来上学。他给在这个班入学的人上课,回家后,这些人又把学校的情况告诉家里。因此,每当这个班在上课时,路过的人都不免要透过窗户往里看一看。
在训练过程中,我们注意从学员中发现苗子,并把他培养成教员,到第二周,也许本村的教员就能把学校工作接过来。一所平民学校就是这样办起来的。”
每村一校
“第一所学校的确是带有实验性质的。在懂得学校的性质和知道该如何办学之后,我们就在中心区的村子里开办三四所示范学校,把旧学堂的教师和当地其他识字的人请来。当他们看到教材是那样实用,而教法又那样简单时,都愿意为自己社区内的文盲办识字班,义务上课。那些由农民自己筹办,自己解决经费的学校就是平民学校;我们办的,即由我们负责解决人力、财力的就是实验学校和示范学校。我们只在定县创办了两所实验学校和六所示范学校,而定县人民却办了472所平民学校,达到了每村一校的目标,这些学校都由农民自己解决师资和经费问题。
“不久后,我们就发现当人们的思想获得解放时,他们想要的和需要的东西很多。单纯教他们识字是不够的,识字本身只是教育的工具,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农民需要的是一种包括他们全部生活在内的教育,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是很不满意的。因此,对他们的正确教育,不应是教他们适应生活,而是改造生活。以后,你会知道我们是怎样解决公共卫生、农业、经济和地方自治问题的。”
一个社会实验室——定县
“后来,你们都迁到定县去了,”我说,“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那么巧你们就去了那里呢?”
“你知道,中国大约有1900个县,由于农村以农业为主,所以一个县的生活方式往往和别的县是很相似的。我们说,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县来做我们的社会或人类实验室呢?化学家有化学实验室,物理学家有物理实验室,我们要研究和解决人类问题,应该有一个社会实验室。为此,我们曾到周围寻找过这样的实验室。
“有些乡绅向我们发出邀请,他们想在自己的村子里开办一所现代化的学校,这样,他们的村子就有了声望。最迫切希望我们去的是定县的一位著名乡绅,名叫米迪刚。他早年曾在日本读书,回后来,对家乡的状况:很不满意,曾准备着手改良那里的一切。他做的头一件事是捣毁庙里的泥塑神像,这自然引起了公愤,他的工作无法进行下去。你看,他没准备取得人民的合作,而是单枪匹马地去做每一件事,但农民是倔强而有主见的。他感到灰心丧气,一筹莫展,只好放弃计划。当听说我们要选一个县进行调查研究并开展工作时,他找我们来了,他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