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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城
作者：陈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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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五帝本记》记载黄帝"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财物"、"有土德之瑞",或许,黄帝的后人们总有他们始祖的因子?灵宝荆山的黄帝陵前,有6座怪兽:熊、罴、貔、貅、豸区、虎。一说是黄帝训百兽,一说是象征黄帝的六员大官。还有一座公元801年(唐贞元十七年)刺史王颜的碑文,137个字。到公元1931年时,国民党想把这块碑运往开封。刚到灵宝西阎乡大字营,黄帝显灵将碑断成三截,国民党便弃之而去。这块唐碑才又拼接起来,立在原处。至今老有人要用巨款买走这块碑,灵宝人说,就这点钱想买走这块纪念黄帝的碑?真的,也不看看,这里的人都有两个9!
我走进黄帝陵的始祖殿,炎黄子孙叩见始祖!我真觉得这里有祥云,有灵气。古书记载,这一带在黄帝时代"凤凰翔于庭,麒麟游于郊"。当初黄帝在此采铜铸鼎,如今黄帝的子孙们传承祖业在此采矿炼金,继续黄帝的事业。
后来周春生和我讲及他们金矿年产还是日产黄金多少多少的时候,我傻愣愣地问:相当于多少斤?我从来不看不买不带黄金饰品,对黄金没有概念。周春生也一下傻愣愣的,不明白我怎么以为黄金是论斤的?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一下掉进灵宝,来面对这位周春生?
执大象,天下往。 ---《老子》第35章第三章 老子和牛排 灵宝市北约1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古代"国道",大约365公里。那是通往西北五省的惟一通道,慈禧逃亡也走这儿。丛林茂密,遮天蔽日,可伏兵百万。道路狭窄处,好像小孩扔泥巴都能封死道口。这里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出处。
国道口有始建于春秋的函谷关。公元前318年,秦军开关迎击楚、赵等五国联军,联军"伏尸百万"。公元前206年,项羽率军40万,强行攻破函谷关。公元756年,在函谷关西原,唐军大将哥舒翰大败于叛军安禄山,杜甫哀叹:"百万化为鱼"……从春秋战国以来的两千多年,函谷关烽烟迭起,整个儿一部中国两千年战争史。
然而函谷关更有一部中国两千年文明史。春秋时代的函谷关令尹喜,有一天看到紫气东来,知道必有真人驾到。果然老子倒骑青牛而至,尹喜挽留老子小住著书。老子就在此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也就是《老子》。老子著经的太初宫,历经战火,毁了又建,建了又毁,有一只莲花状的柱脚是唐代的,另一只光溜的柱脚是明代的,有的木架是元代的,有的房梁是明代、清代的。太初宫成了各个朝代的总汇。每年阴历二月十五老子生日这天,更是各地、各国朝拜者的总汇。函谷关战火不断,又薪火相传。道德经,是两千年来国人之传统道德,或曰国道?
后人研究老子的版本近两千种,更有各国译本数十种。99"财富"全球论坛的欢迎宴会上,每人有一份精美的菜单,有一道烧牛排叫做:际天紫气来。再说公元713年,唐开元年间,先人托梦有灵符在尹喜故宅,唐玄宗派人到函谷老子著经处,果然挖出灵符。玄宗感激老子在天有灵,把函谷关所在的桃林县改为灵宝县,把开元年号改为天宝。今天的灵宝人一个个都讲这里是物华天宝,我感觉中他们一定是天宝年间就在灵宝了。
函谷关人说,今年6月27日前三天的夜晚,他们看见关楼上拉起了一个很亮的灯,那三天晚上,那灯,夜夜白亮白亮的。到6月27日,函谷关楼紫气又来,江泽民总书记登上了函谷关。灵宝市区只有10万人,灵宝人非常得意:总书记从西安到郑州,中途只有函谷关停了一下!总书记来过以后,关楼上那灯消失了,函谷关人才明白那不是灯,是那三晚亮起了一颗耀眼的星星。我问今天谁是幸运的函谷关令?回答说周春生。我说今天还真有函谷关令?当地人说,今日的函谷关,是周春生那灵化集团出资修建,而且由他们管理的。
11月初周春生从灵宝回北京后,说有好东西给我看。打开一个大纸包,是砚台?是砚台。这是什么样的砚台啊?!周春生10月在京偶然去了荣宝斋,偏偏一眼就看见了一方绿砚,就这么一眼,就一见钟情,就知道那砚只能属于他,就知道砚到荣宝斋来就是为了来这里等他。这方砚台叫:老子出来带月来。好一个"带"字!周春生心里叫道。这一"带",老子长发飘逸,青牛的角也如春草般飘逸,连月亮也如云朵般飘逸起来。月亮胖胖的,牛角细细的,都是依石的自然凸起加工的。那么不经意那么潇洒那么有动感,眼看老子倒骑着青牛一如游仙进了函谷关。
今日的函谷关令周春生在荣宝斋前世约定似的见到先人老子,还走得动吗?他让荣宝斋出具了一应证明,好像出具了这方绿砚的身份证。周春生拿到这张身份证,更觉得这绿砚是有生命的。他要为砚度身打造一身"两个9"的衣服。明年2月15日,海内外很多信奉道教的人又要来函谷关搭起二三十米的高台,诵念道德经。周春生要亮出他那稀世绿砚。"拍卖?""拍卖。""真卖?"周春生那眼睛里充溢着老子后人的灵气:"不卖。" 贵以贱为本 ---《老子》第39章第四章 没有夏娃的世界 这是什么山?桐沟山。桐沟山是不是属小秦岭?属小秦岭。到了桐岭金矿,朋友从地上拾起一块黑不溜秋的石,说,这石里有金。我怎么也看不出这石会含金,那么,这一带的石,那堆积如山的石,都含金?是的。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金项链是怎么出来的,金子本来是什么样的。原来,金子就是一地的乱石头?
朋友说,先给你介绍介绍黄金冶炼过程,然后去看矿。我说不,我在发烧,得趁着没高烧起来先下矿。朋友说,山路很颠,只有吉普才能开过去,你行吗?
行,我说。虽然不知道动过手术的眼睛能不能这么颠,很多的时候,行不行也得行。
吉普像蹦蹦车似的跳跃着上山了。走不多久,就见土路边有一牌,上写大桥有裂缝,轻载慢行。我问朋友要是大桥断裂车掉下去怎么办?朋友粗门大嗓地:掉下去再说。
下回可别跟这敢死队下矿。他是第一拨儿上桐沟山开矿的,一待七八年。那时,山上没路,有时还没盐,一连40天没盐。我不知道他生来就是敢死队,所以敢于第一拨儿上山,还是他因为第一拨儿上山,锻炼成了敢死队。路上经过几家卖吃的小铺,门外写着豆腐蒸馍和羊肉汤一类。开矿的工人们饱吃羊肉汤和豆腐蒸馍一定很长劲儿。突然车停了,怎么?说是前边山下要放炮。我有点怕,我从来都怕鞭炮,当然也怕比鞭炮还响的炮。人家放鞭炮我捂耳朵,人家放大炮我不捂耳朵---车上全是啥事不怕的男子汉。
嘣嘣的巨响,好像盘古在这里开天。这里古迹多,黄帝升天,夸父追日,那么盘古会不会也在这里升天?反正黄帝炎帝的子孙们在这里开山了。不过这里的炎黄子孙们怎么全是男的?是不是上帝忘了把夏娃也放上山?忽然,满坡的绿中有三点红向前移来。吉普在山上开了半天了,就没见过有红色。这高高低低三点红,就像掉进绿海中的三颗饱满的鲜枸杞。这三颗枸杞子飘飘荡荡地移近了,才看清是一个穿着大红上衣的夏娃挑着两只大红的水桶。我才明白这世界有了夏娃是多么美。
又觉得,这世界从来不会太公平。戴金首饰,大半是女人的享受。开金矿,就完全是男人的事。有个广告语,叫:金利来,男人的世界。我想,矿山才是男人的世界。
进入矿区前,有保安来检查我们的车。事后我问查什么?说是查有没有开矿的工具,怕偷着进去开金矿。一个男人的世界,恐怕总是少几分温柔,多几分争斗。据说80年代中后期,为了抢开金矿,发生过一些好像美国西部片里的惊险场面。这里三省交界,四方民工,一地金矿,满山"牛仔"。
中国的市场经济,来得很迟很迟,走得很快很快。灵宝矿区很快度过了"牛仔"期,五星级的紫金宫国际大酒店,就是桐沟金矿所属的灵宝市灵化集团投资的。我钻进坑道,脚下全是泥水坑,工人们都穿着高胶鞋。幽暗的灯光下,我那两只白网球鞋泛着昏黄的白,我拿我这两只鞋当灯了。男子汉们一个个对我喊:"小心!""小心!"我觉得在矿下安全极了,所有的男人都在为我喊小心,好像为我亮起一盏盏声控的安全灯。
洞顶洞壁一无规则地凸起的矿石,在黑的底色中黄亮亮金灿灿的。这里埋着铜,埋着银,埋着硫,埋着金。我想起那个石门开的童话,喊一声石门开,山洞打开了,里边堆满金银财宝。和桐沟金矿规模相当的国有金矿,有14家,不过那14家加起来的效益,相当于桐沟一家。
我才知道,金矿决不比煤矿好一点。这条坑道长1000米。这一带的山里,这样的坑道多了,连在一起加起来可以从灵宝铺到三门峡了。后来男子汉们给我看一块金,我一拿,哇,重得好像要把我的手坠下来。这金重2025克。我想,人们在折腾什么呢?非要冒着危险去打穿大山,挖出金矿,然后浮选啊,捕收啊,冻炼啊,制作啊,最后把一条条坑道变成了一条条金项链---真的,我觉得女人们戴的不再是金项链,而是一条条坑道。
再想想,人们能把一条条黑乎乎的坑道打造成一条条光闪闪的项链,真正的杰作,不是项链,而是人。莎士比亚说:人啊,你是多么了不起的杰作!
男子汉们说灵化集团又在小秦岭从南到北打一个8000米长的洞,已经打了1700米了。全国还没有这么深的洞。一路要经过好多处地质断裂带,一路要面对运输、排烟、运渣、排水、塌方,而且还不能断定是不是一定有黄金。我问是国家投资还是灵化集团自己投的?他们说国家没投资。说周春生说了,如果有黄金,我们给国家做贡献;如果没黄金,我们担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