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2期
黄金城
作者：陈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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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无形 ---《老子》第41章第八章 灵感行动 周春生看我掏出了笔和纸,说他从1986年以来就不爱见新闻单位。记者一记笔记,他说话的灵感就冻结了。
我笑:我的灵感可全在笔上了。他说:那你得让我抽烟!那语气,好像一个小孩在讨价还价。
我说好!交换!你得让我记录!周春生立即说:和你说话的时候我都得抽烟!
我笑:不抽烟你的灵感要冻结了?我很快发现,他常常灵感似的行动,他的灵感什么时候也冻结不了。我一见他就给他看一些我拍的照片,那是灵宝的山、山、山。他说你还没有拍出灵宝的山!走!今天不要做什么访谈,我带你去汉山看山!你华山去过吗?我说没有,他说那好,明天去华山。
我们朝汉山开去。他坐驾驶员旁,我坐后座。他掉过身子看我有没有系上安全带。我说系上了。嗳,你怎么不系?他的头已经舒适地靠在座椅上了,他说他法制观念差。
车过一个收费口,他说最好不要让人长期在收费口工作。因为这岗位容易让人滋生优越感,可是又不需要动很多脑子,大脑容易退化。一个人,又优越又不动脑,怎么进步?
我想起早上我和他一起在紫金宫吃早餐,他问服务员粥什么时候好,服务员说马上。他说马上是什么意思?马上是几分钟?你对顾客说马上,挺好,对顾客可以起一个安抚的作用。但是你对老板就不能说马上,要说一个准确的数字。
我对周春生说,你的四优管理法,其实就是个数字管理法。
一说"四优",周春生才从车前座掉过头来,飞扬起来。好像明星一下走进光圈,面对全场热情的追星族。好像他的生命不重要,所以坐在车前座上也毋需系安全带,但他的"四优"很重要,至少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他在前座一共回过两次头,一次是为维系我生命的安全带,一次是为"四优"。不过他今天不想和我多讲"四优",只想让我去走走,一路就夸起汉山那边河西村的书记席文学,说席文学非常优秀,真应该写写。我说这次来灵宝,我是没时间写河西了。他说席文学是真值得写的,就是说话很少,最优秀的人总是把复杂事情简单化!
生活里总有美好的事物优秀的人。能够忘我地称赞优秀的人,往往比优秀还优秀;能够深深地被美好打动的人,往往在任何方面都追求美好。
他已经把他的"四优"连同他自己都忘了。周春生的灵感好像都"冻结"到河西去了,好像我这次来灵宝只是为了请他陪我去河西去汉山。
汉山金矿,正在打那个8000米的坑道,把小秦岭打穿?我们走进洞口,宽大的洞顶上,整齐地延伸着四排电线,明亮通透叫我感觉是走进了Office---好像觉得光说走进办公室还不到位,得用Office才能写出我此刻的感觉。周春生打出的矿道,就应该这么优秀。"以后这里还可以开发旅游,做黄金之旅。"周春生说。
自古有富有汉山一说。那种葱郁灵秀,引得一代又一代的富贵人家上山朝拜,尽管山势险峻。为什么山下有金,山上就有绿,我问了好多人,都知道可是都不知道为什么。汉山的石崖上,都能长出松树,那棵松,直径33米。难道山下的黄金能向高高的山顶上传递生命信息?
我瞎想,如果黄金能孕肓绿树,那么黄金是环保先锋、绿色英雄了,那么可不可以往荒山、往沙漠洒上金粉,换来绿荫?
从河西回来我想看看周春生的办公室。可是他的办公室简朴得一无可看,只好走到他的书柜前看看:《哈佛管理全集》、《时空视觉》、《国民素质优思录》、《知识经济呼唤中国》、《深度忧虑》、《流失的中国》、《公平与效率》等等等等。或许,这些也是他心田深度撒下的金粉,可以长绿的金粉?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老子》第17章第九章 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们上到山顶的时候,太阳也到了山顶。我们7点半从灵宝发车的时候,天阴阴的。我说今天上华山要是有太阳多好哇!周春生说:等我们到了华山太阳就出来了。依然是我坐在车的后座,他坐在司机旁边。他这么说的时候,头也不回,那分肯定,那分自信,好像对公司员工说:年底一定发太阳。
他说话的那种毋庸置疑,常常叫我没头没脑地就相信了他,就相信太阳会照耀着我们上华山的。
一到华山脚下,太阳果然就满山满坡地为我们打开了阳光。把我们迎进一间那么阔大那么伟大的雕塑馆。那是一把神来之刀削出来的群山。依山而立的山啊,全是大刀削出的巨大的长方块,叫我想起长方脸形的关35 特别推荐
中大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宽阔的汽车路,在倚天群山间倒像羊肠小道。一座刀削大山又一座刀削大山,一个关中大汉又一个关中大汉,我喃喃地叫道:华山!华山!
有句话说,无石不奇,无大石不大奇。华山山壁的每一刀,都果断而刚劲,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藕。刚才路上周春生讲灵宝的藕有个性,藕断丝不连。从灵宝到华山一个半小时的汽车路,他一直在用后脑勺和我说话。突然他猛一回头看看后车座对我说:"收起来,进入华山状态!"他这种藕断丝不连的角色转换,叫我立即进入一级战备。我一惊,收什么起来?后车座上有什么可收起来?抑或就是收起所有的话头,把视觉、听觉、感觉全部投向华山?哦,华山到了。哦,华山,面对华山,一切的思绪、纷扰,乃至这之前的人生,乃至此时此刻的自身,一切都不再存在,都不再具有什么意义。这就是华山状态!
当然,有一点我还是想得起来的---我的腿坏了,我们只能先坐缆车。排队等候上缆车的地方,有一块告示牌,写着华山索道是亚洲第一索。然后列了四条:①惟一拥有备用索;②跨度最大;③落差最大;④技术难度最大。周春生看了摇头,说应当用最醒目的字体,写出旅客最关心和最想得到的,那就是安全和在78分钟里升降755米全长1525米的美妙感觉。至于那四条,是技术性的,可以用小一点的字。他说话那较真劲儿,我不能不感觉华山是灵宝的华山,是灵化集团周春生的华山。我们坐的缆车升起了,身后的山降落了,好像沉重的幕布,一幅幅降落了。身前的山,像天一样挡在眼前,这里山就是天,天就是山。随着缆车的前移,最前边的山后移出一座山,再飘出一座山,那刀削般的石山好像移动的布景,又像轻飘的云,这种奇妙的感觉啊!
缆车扩音器里响起了歌曲:"我的眼里只有你"。是的,我的眼里只有你---华山!
于是又想起了缆车前的那块告示牌,实在太公事公办。下了缆车,太阳真的伴随我们一路登高,上了北峰山顶。导游说,这里是海拔16147米。这个导游是周春生临时雇的。周春生一再一再叫导游说话时要对着我,一再一再说请他来就是为了讲给我听。可是导游一说话脸就转向周春生,好像这位灵化老总身上有磁场。周春生不耐烦了,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每一句话都得说给她听!我笑:我看这导游很有悟性,怎么着也觉得你像老板我像小兵。
北峰山顶上有一个小摊卖锁,山崖边上,有一根绳索上,层层叠叠地挂满了游客们挂的锁。这是什么意思?导游说,买一把锁挂这里,然后把钥匙扔下山去许一个愿,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我回身找周春生,他早已走开。当然,他许的愿,只有靠他自己去实现。下山了,我说你看,我们下山太阳也下山了!
他走在我前边,又用后脑勺甩过来两个字: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