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玛格丽特
作者:畀 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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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气不过的是志平,他倒像个没事人,什么解释都没有,一天到晚不是躺着看电视,就是埋头在电脑跟前打《传奇》。林红窝火,觉得屈辱,但咬牙忍住了,除了一把抱起他的被子甩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同样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在家里开晚饭,每天下班在小区门口的快餐店里吃完了,上了楼就在阳台上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志平还是开口了。那天,他在沙发里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看电视,林红的手机响了,是肖兵发了条笑话过来。林红抿嘴一笑,不假思索就回复,在哪儿呢?请你喝酒去。她不等肖兵回复,随手又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十分清脆,就像是下命令,让他开车来接一下。林红微笑着说快点啊,她半小时后在小区的门口等。说完,林红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在里面不光洗了澡、化了妆,还在身上喷了几滴香水。出来就进了房间,拉开柜子,对着镜子一件一件试衣服。最后,她挑了件低胸的T恤,穿着条牛仔裤出来。志平侧着脸打量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忽然问,你这是干吗去,这么晚了?
林红就当没听见,好像屋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她拿起挎包,昂首挺胸就出了门。林红是一直到出了小区的大门,才被自己吓了一跳,想躲,可肖兵的车已经等在那里,副驾驶那边的门都替她打开了。林红只能硬着头皮坐进去,发现后座上还有一对男女。肖兵介绍说那是他的朋友,他们打算去唱歌。林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到下了车,站在“天上人间”的电梯口,脸上的烧还没褪下去。林红看了眼肖兵,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肖兵没说话,那女人一把挽住她,像对小姐妹一样亲热地说,上面好多人呢,肖哥特意开了个贵宾房。
包厢里面果然一大帮人,男男女女一片欢声笑语。林红坐下去的时候还很拘谨。可经不住那么多人的热情,她一下子放开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拿着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林红歌唱得好,酒量更好,从小趴在父亲怀里练出来的,喝得肖兵瞪大了眼睛。缓过神之后,他才慌忙拉住她的手,一个劲地劝:好了,好了,少喝点,少喝点,醉酒是要伤身体的。可林红就是想醉,但她没有机会。肖兵劝不住她,就劝阻他的朋友们,对他们使眼色:不要针对人家女孩子嘛。肖兵还是有威信的,干杯的频率马上缓下来。林红却主动出击了,举着啤酒一个一个地敬,竖起瓶子,一仰脖子就是几大口,喝得肚子里直翻腾。跑进厕所,一张嘴吐出一大摊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还是想喝,还是想醉。
肖兵在厕所门外一把拉住她,说别这样,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这么灌自己。林红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回到包厢里,拿起话筒,放开喉咙继续唱。
后来,林红趴着车窗又吐了一回,不是醉,是一肚子的啤酒撑得太难受。深夜的马路静得出奇,她直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满眼是泪,但这不是哭。林红就是觉得累,精疲力竭。肖兵下车,从后备箱里取了瓶水递给她,看着她漱完口,还支着方向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林红关上车门,说,走吧。肖兵没动。林红一下警觉起来,坐直身子,看着窗外,说,我要回家。
肖兵点了点头,车子缓缓启动后,他说,今晚你让我很意外。
林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用手不停地往后捋着头发,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捋干净那样。她以为肖兵还会说什么,但是没有。肖兵始终紧闭着嘴唇,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一直到拐进林红小区门前那条马路,他才问了声要不要进去?林红说不用了,靠边好了。肖兵停下车,扭头看着她,看得林红有点手忙脚乱,推开车门就像是往外逃。肖兵按下车窗,忽然问她下次怎么样?林红一愣。肖兵呵呵一笑,说,我是说你心情好的时候。
肖兵不等她回答,摆了摆手,汽车扬长而去,丢下林红一个人愣愣地站在路灯下。
志平已经睡熟了。林红一进家门就见他灯都没关,仰面躺在长沙发里,半条被子滑落在地板上,翕着嘴巴,在那里轻轻地打着鼾。林红站在客厅的中央,恍惚一下,眼神中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单与酸楚。
这一夜,林红没睡好,脑袋里面就像在走马灯,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是志平,还有那些同学与老师也来凑热闹。后来,她竟然想到了肖兵。林红第一次试着拿他跟志平比较了一下,就觳觫一下睁大眼睛,瞪着漆黑的天花板,一直到天亮都没有丝毫睡意。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把几个屋子里的花都换了一遍。志平被吵醒后,睡眼蒙咙抬了抬眼,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林红一下火冒三丈,猛地将手里的抹布往地上一扔,冲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吼:睡,睡,睡,我叫你睡!
志平吃惊地看着她,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发什么神经啊。
林红也很吃惊,站在沙发前呆了有几秒钟,猛然扭头扑进房间里,一把关上门。志平害怕了,一下子想起昨天晚上,赶紧跳下沙发去敲门。他隔着门大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问了会儿,不见有动静,志平忽然爆出一嗓子:林红,你把门打开。
林红一把拉开门,身上的睡衣已经换成银行里的制服,脸色也像换了个人,平静得如同站在大街上。她朝丈夫瞥了一眼,一甩头发,抓起桌上的包,换鞋,出门,上班去了。
但夫妻俩还是大吵了一架,就在志平重返讲坛后的不久。学院里师资紧张,志平在家里反省了一个星期,第八天就被一个电话召回学校。重新上班的志平人倒是安分了,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回到家里不仅买菜,还做饭、还洗碗。可林红就是绷着脸,上床前总忘不了抱着他的被子扔到沙发上。那晚还早,志平看了会儿电视,坐不住了,去卫生间里刷了牙、洗了澡,出来一看,林红已经把他的被子扔在了沙发上,就抱起来,笑呵呵地去了房间里,在床上铺开,钻进去,看着电脑前的妻子,轻声说,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林红头也没抬,就当没听见。志平就又说,听见没有?睡觉了。
说着,他伸手把灯关了。林红这才从电脑前抬起头,脸上一片荧光闪烁。林红忽然说,卡拉0K的门还开着呢。
志平说,你什么意思嘛?
林红说,就这意思。
气氛有点僵了。志平等了等,还是拍拍床垫,像哄孩子那样,轻柔地说,来,听话。
林红呼地站起来,到了床边却没上去,而是啪地打开灯。林红重新坐回到电脑前,说,听什么话?我又不是三陪女。
气氛彻底僵了。志平沉着脸跳下床,去客厅里飞快地穿上衣服,想想,还是咽不进这口气,就对着房间里吼:三陪女怎么了?三陪女总不会给我脸色看。
林红在他的咆哮声中抱着被子出来,狠狠地又扔回沙发里,说,那你还等什么?
志平朝着沙发发出一声冷笑,点了点头,就像是对自己说,我上哪儿找不到这么一张破沙发。
那你去啊!林红一指大门,说,你去!去啊!你去了别回来!
志平不走了,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冷冷地提醒林红:这是我的家!我想走就走!我想留就留!
吵到最后,走的人是林红。她一口气冲下楼,可出了小区的大门却站住了,朝着空旷的马路两头望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哪儿都去不了。林红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要好的同事,就算想回娘家,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