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玛格丽特

作者:畀 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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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平拿起那本房产证,翻开,看了一会儿,总算开口了,就说了两个字:肖兵?
  我们那里的老客户了。林红赶紧说,放心好了,人家靠得住的,就是周转一下。
  谁说他靠不住了?志平哼地一笑,说,借十万,押了你一套几十万的房子,不放心的应该是他。
  林红脸色变了,她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直视着丈夫,说,方志平,你什么意思?
  你急什么?志平缓缓地说,这个家里至少我有一半的份吧?你事先不说,我事后问一下总可以吧?
  林红闭嘴了,不是不想说,许多话在心里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可这个时候林红就是紧闭着嘴唇,两手抱在胸口,眼睛死死地盯在丈夫脸上。志平同样什么话也不说,坐在那里一会儿喝茶,一会儿抽烟,要命的是他一会又拿起房产证,翻来覆去地看,就像在辨别真伪那样。林红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夺过房产证,连同那张欠条一起,去房间里重新锁回保险柜里。林红在拔出钥匙的瞬间恍惚了一下,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快步出去,拿起沙发里的挎包,头也不回地上班去了。
  林红一出小区就给肖兵去了个电话。按照他的想法,这就要过来把钱还上,把房产证换回去,自己去想别的办法。林红想了想,觉得这样更不好。她对肖兵说,我们最近还是少见面的好。
  肖兵在电话里点头,说他什么都听林红的。可两个人还是见面了,就在林红下班的时候,一出储蓄所大门,肖兵已经等在了街拐角。大街上人来车往,有多少人在早上出来,就有多少人在此刻回家。肖兵一脸都是关切。他要找个地方坐一下,把中午的事情好好分析一下。林红说没什么事的,让他快回去吧。自己也得回家了。说完,她走得更快了。肖兵就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一个路口,对面的红灯亮了。林红回过头来说,你别跟着了,真的没事的。
  肖兵点了点头,让林红记住一句话:要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呢。
  林红扭过脸去,对着堵在路口的行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可这笑容在她嘴角转瞬变得惨淡起来。
  虽然志平再也没提这些借出去的钱,就像从没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林红却看得出来,他把事情埋进了心里面,而且每天都在那里生根、发芽,就跟她播在阳台上那些花种一样。疑虑不需要阳光、空气与水分就能在心底长得枝繁叶茂。有一天晚上,林红已经上床,背靠着枕头,眼睛盯在电视的屏幕上,耳朵听着卫生间里志平洗澡的声音,一个念头却冷不丁地冒上来。林红想了想,跳下床打开保险柜,里面该在的东西都在,就是少了那本房产证与欠条。林红不动声色,回到床上继续看电视,一直看到后半夜,才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在闪烁的荧光中看着熟睡的丈夫。盯着睡着的人看久了,怎么看都像个死人。林红一下子觉得那么的害怕。
  整整一夜,林红都在忍耐,可是忍不住。第二天,夫妻俩坐在餐桌前喝粥的时候,林红像是忽然想起来了,问他保险柜里的东西呢?志平反问她什么东西?林红说那本房产证,还有那张欠条。志平没有马上回答,他一连喝了好几口粥,才一咂嘴巴,说他收起来了。志平接着又说,你借出去没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进来总得让我知道吧。
  空气中一下有了火药的气味。这一回,林红忍住了,只顾埋头喝粥。喝完了,站起来,拿着碗筷就去了厨房里,洗了,擦干净手,出来,提起挎包就要换鞋出门。志平这时又开口了。他放下抬着的碗,慢条斯理地说,我得认识认识这个借我们家钱的人。
  林红狠狠地甩上门,几乎是一口气冲下楼去的。可是,她人还没走出楼梯口,就陡然泄气了,感到那么疲惫与乏力,就想找个地方躺下去,再也不想动弹了。
  
  十一
  
  志平又要出差了。以往,就算林红没有开口问,他都会主动说去哪里,大概要呆几天。可这一次,他什么话都没说,一大早,提着行李出门时连眼睛都没朝林红看,好像家里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林红当然也不会问,更不会朝他看,她只是用耳朵听,听着他一步一步下了楼梯,才站到窗口,看他钻进一辆等在下面的轿车里。林红仍然不放心,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他公司里,要找方经理。接线的是个女声,说方经理出差了。林红问去哪里?女声说不知道。她还说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公司里有规定。
  林红犹豫了一下午,决定还是不跟肖兵见面了。然而,下班回到家里,刚把早上吃剩的粥放进微波炉转热,她就改变主意了。林红给肖兵去了条短信,说她想吃顶呱呱里的酸菜鱼。肖兵马上回了个电话过来,声音里都像插上了翅膀,这就要打车过来接她。林红想了想,说,还是去饭店,先到先点菜。
  挂了电话,林红把热腾腾的一碗粥倒进垃圾桶里,就在直起身的那一刻,忽然有种不可遏止的恼怒涌上来。林红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碗,从心里找出两个最恶毒的字眼,狠狠地骂了一声自己。
  事情出在吃完了酸菜鱼,两个人刚回到肖兵的家,林红找了根橡皮筋把头发箍起来,正打算去卫生间里冲一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林红十分警觉,扭头看着肖兵,眼睛里挂出一个大问号。肖兵却满不在乎,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肯定是收物业费的。他说着,从外套里掏出钱包就去开门。
  林红就是隔着房门听到了志平的声音。志平倒是客客气气的,开门见山,说他是来找林红的。肖兵也不含糊,就像经过排练的,更加客气地回答他,你找错地方了。肖兵说,这里只有姓肖的,没有姓林的。
  志平哼了哼,自说自话地进屋踱了几步,眼睛沿着那些摆满客厅的盆景转了一圈后,他对着紧闭的房门说,林红,你给我出来。
  林红不敢出声,轻轻地关上门锁,挪到床边坐下,可又坐不住,有几次,她都想一跃而起,推开窗户就一头跳出去算了,但就是站不起来,人软得如同一根面条。林红只能竖起耳朵听,偏偏耳朵更不争气,早被自己的心跳声堵住了,一下子,林红觉得自己就像个让人捅破的皮球。她一头倒在床上,蜷紧了身体,还是觉得有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往她身上扎窟窿一样。
  真正动刀的人是肖兵。他对着志平兀自一笑,走过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把弹簧刀,在手里玩了两把花式后,一按键,闪亮的刀刃啪地弹出来。肖兵对志平一扬下巴,说了一个字:坐。说着,率先坐进沙发里,在裤腿上一正一反擦了两下刀刃,抓过茶几上的一个苹果,慢慢地开始削皮。两人个谁也不开口,一个站着盯着看,一个坐着认真地削。肖兵把皮削到一半,像是没耐心了,一刀就把苹果剖开。可剖开了,他的刀还在往下割,一直割进手心里。血很快把苹果染红,顺着手指滴到了地上。肖兵用力一抽刀,把剖成两半的“红”苹果往烟灰缸里一丢,然后,跟个没事人似的伸着手掌,在那里一把一把地攥拳头,而那个伤口就像张鲜红的嘴巴,跟着一张一合,里面白森森的骨更像是牙齿。志平看呆了,好—会儿,忽然说,你少跟我耍流氓。
  用不着耍。肖兵还是笑呵呵的,说,我就是流氓。
  志平站不下去了,本来就是个见了血就脸发白的人。他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可走到门口,又站住了,想了想,回过头来像是在对肖兵,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志平说,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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