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玛格丽特
作者:畀 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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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一样,林红觉得很可笑。
有一次,她问肖兵,如果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肖兵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娶你啊。
林红再也不开口了,背过身去,把脸埋进枕头里。林红相信这话有可能是真的。肖兵不止一次地说过,就想陪着她,一起养花,一起上菜场,一起做饭,然后搂着她从黄昏一直睡到天亮。他买来很多盆景,放在房间里,放在阳台上,并且对林红说要把这里布置得就像她的家一样。林红相当的感动,想法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当晚,她一到家里就坐在沙发上,不动,一直等着志平回来,破天荒地给他沏了杯醒酒茶。
志平一看这架势,酒也醒了很多,去洗了把脸出来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有了别人吧?
一句话,把林红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先是怕,后来就难受得要命。可林红还是说了,一句一句,每一句话说得都很真切,都是发自肺腑的: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能再喝酒了,不能再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混在一起了;你就算不顾身体,也得顾惜自己的名声;你再怎么说也是高校里的教师,你不是社会上的混混。说到后来,林红像是被自己的声音感染,抬起头来看着丈夫,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林红说,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志平始终一言不发,但行动就是语言,他从一侧的沙发挪到妻子身边,搂住她,把她的脑袋慢慢摁在自己膝盖上,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与脊背。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这个深夜一下子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变得惆怅而激荡起来。志平伸手解开自己的裤子。
你想干什么?林红猛然坐直了,朝丈夫敞开的裤子瞥了一眼,一撇嘴,说,你当这是KTV啊?
说完,林红一甩头发去了房间里。志平涨红着脸坐在沙发上,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最终没开口。他站起来系上裤子后,又一屁股坐下去,啪地打开电视机。
志平上床时林红并没睡着,她蜷着身子不动,思绪却百转千回,起伏难安。有好几次林红想翻转过去,趴到他身上,哪怕匍匐到他脚下,亲吻他,吮吸他,抚摸他,竭尽所能地奉承他,就像他们以前做的那样,但现在她做不出来,就连装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林红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感觉到有种隐隐的痛在体内的每个角落,一点一点地,像是在撕扯,又像在搓揉,在挤压。于是,她闭上眼睛,还是一模一样的痛,在撕扯,在搓揉,在挤压。
林红开始失眠,经常在睡梦中惊醒,可爬起来又没事可干,只好打开电脑上网,在MSN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什么人都聊,什么话题都扯。不过,加在好友栏里的那么多人中,她还是跟那个网名叫花田错的最说得来,两个人聊花卉,聊美容,聊衣服。林红发现对方好像样样都精通,什么话题聊上了就有点没完没了。
其实,林红在网上认识花田错也有两年了。她说她开着一家花铺,有时候也自己养花育种,所以才在淘宝上注册了这家花种店。她还在新浪里建了个关于花的博客,一有空就泡在网上,以花会友,兼做生意。林红一直是她的顾客,跟她买花种,向她讨教养花的经验,除了讨价还价,两个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的。可是,女人就怕聊得太热络,话一多,就有点放肆了。有一次,她忽然问林红为什么要取玛格丽特这个网名?林红说没什么原因,那只是蓬蒿菊的别名。林红说:我喜欢这种花。
花田错贴出一张俏皮的笑脸,说:不是因为你的心里藏着一段隐秘的感情?林红很吃惊,但更多的是恼怒,随手回了张怒脸过去,不想理她了。花田错却不罢不休,一张一张地向她发图片,把各种各样盛开的鲜花送给她,就像男人取悦女人那样。她对林红说:女人就该像花一样,只为自己绽放。
林红细细辨别这句话,越想心中越没底,总觉得有双眼睛穿透了电脑的屏幕,一直看到了她内心深处。她关了电脑,上了床,在黑暗中瞪了会儿,重新爬起来,打开电脑,上到MSN上,把花田错的名字删掉后,想了想,索性把整个MSN都删掉了。林红再也不想聊天了,跟谁都不聊,她转到一个游戏网站。在那里与人一局一局地“斗地主”,每天晚上不到筋疲力尽绝不上床睡觉。为此,肖兵买了一大堆安神补脑的保健品,一定要她吃,说这就是亚健康,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是现代人的通病。肖兵劝她得好好休个假了,我带你去丽江。肖兵说,那里是情人的天堂。
林红摇了摇头,忽然记起书本上的一句话: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她随口说了出来,肖兵听着连连地点头,说这个人就是他,一定是他。男人有时候就是个白痴。林红抿起嘴笑得很甜蜜,静下心来想想肖兵确实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他的好是真真切切的,不光会甜言蜜语,温柔体贴,还特别的大方,都到了大手大脚的程度,什么东西都想买给她,而且每样都挑新款的,每样都是名牌的。他给林红买衣服,给她买手机,给她买项链,有一次“失踪”了两天后回来,两个人吃了顿“必胜客”后,他不由分说,拉着林红就上隔壁的百货公司,挑了对瑞士表,一人一块。到了车里,他把表给林红戴上,还篡改了句广告词,说,我们要天长地久,我们还要时刻拥有。
林红自己都想不到当场泼了他一盆冷水,叫他以后不要这样乱花钱了。林红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来钱容易,可你也得留着为今后打算。
打算什么?肖兵说,有你就够了。
林红说,你就算不成家了,你还有个女儿要养。还有个表妹要供。
这话说得肖兵低下头去,闷了半晌,他抓过林红的一只手,捂在手心里,抬脸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就是我的女儿。
看来女人同样是白痴,一句话都能让人发上半天呆。那天晚上,他们没往肖兵家里去,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要上床。他们就近去了家电影院,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就像那些年轻的恋人那样依偎在一起,眼睛望着大银幕,可看了些什么,谁都说不上来。不过有一句话,林红在心里对自己还是说过的,哪天要是真的跟志平离了,她想十有八九她会嫁给眼前这个男人。但问题是到了那时肖兵还会娶她吗?林红吃不准,男人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翻脸不认人的,尤其是像肖兵这样的男人,他离过婚,也坐过牢,他的前妻就是在他坐牢那两年里跟人跑的,带着他的女儿连姓都随了人家。肖兵一说起这些就像在忆苦思甜,他对林红说他曾经满世界地寻找她们母女俩,可找到后,那女人却对他说了一句狠话:我们早当你死掉了。
肖兵当场给了前妻一个耳光,但他想念女儿,都十五岁的人了,她怎么就不想爹呢?有一次,肖兵枕在林红身上,在她胸口摸索着,问她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心肠会这么硬?林红答不上来。林红心想,要是自己也有个女儿,那事情就绝不会是这个样子。林红忽然那么地想要个孩子,跟谁都没关系,只要是她自己的孩子。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林红躺着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然而,念头是个奇怪的东西,钻进心里就扎下根了,才有过这么一次,就老是冷不丁地要冒出来。林红常常是上着班,忽然想到了那上头,就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下一下地往喉咙口顶,想忍都忍不住,可冲进厕所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储蓄所里的同事都认为林红是有喜了,都在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