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玛格丽特
作者:畀 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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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去洗澡,也没进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沏了杯茶,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林红关了电脑。上床看了会儿电视,忍不住,出去坐到他边上。志平已经喝得脸色发白,却没有一点醉意。他的眼睛看上去黑得就像对面那些窗口。林红很不安,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志平不说话,一直把夹着的烟吸剩个屁股,掐灭后,抬头看着林红。林红更慌了,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想了想,还是紧紧地抱在胸口。志平这才缓缓地开口,说他不教书了,再也不当教师了,领导已经找他谈了,一过元旦他就去下面的公司报到。志平说,去业务部,当个副的。
林红松了口气,嗓子却无端地尖厉起来,问他这算什么意思?林红说,你算是在通知我?
我能怎么样?志平说,院里就这么通知我的。
你们不是师资不足吗?
这次他们去东北那边引进了一批人才。
林红哼了哼,站起来,抱着胳膊走到房门口,忽然回过头来,说,现在你对口了,你天天去喝,你夜夜去喝。
志平望着她不说话,靠进沙发里,掏出香烟又点了一根。男人要是真的失落起来,那眼神看着还是让人很揪心的。林红站在房门口想了想,重新回到沙发里,想陪他坐一会儿的,志平却站了起来,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地骂了声娘后,他一边往卫生间里去,一边说,我真想不到,他们会对我来这一手。
而林红更想不到,志平去下面那个公司才几天就像换了个人,注重起仪表来了,不光把结婚时那套西装翻出来穿在身上,还自己去买了件羊绒的大衣,每天都是头发梳得笔挺,皮鞋擦得锃亮地出门,好像是去拍《上海滩》。林红看他的目光又开始冷下去,比天气冷得都快,一下子就有点刺骨了。有一天早上,志平刮完脸,对着镜子正往头上喷发胶,林红实在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你这是去上班还是坐台?
平志愣了愣后,也脱口而出,说,我当不了教授,我还不能像模像样当个经理?
林红闭嘴了,屋里一下子静得出奇。但志平想把这个业务副经理干好是真,林红看得出来,他要争这口气,他要改头换面,他在外面喝酒的次数明显少了,多的是出差,常常是说走就走,提着行李一去就是三五天,有时还不止。志平是表过一次态的,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当着全家人的面,他对林红说,更是说给一桌人听的:这样也好,辛苦上一两年,我给你挣回一部车子来。志平说完,看了看大家,扭头对着林红,又说,要不先按揭,我们今年就去买了。
林红很不在意的样子,扭头去跟人家说别的。不过,要给她买辆车,这话肖兵也说过,他还特意在报摊上买了几本《车世界》,回到家里仔细地翻了一遍后,对林红说哪天去驾校把名报了,先把驾照考下来。林红正在厨房里煎鱼,伸出脑袋问他干什么?肖兵说要给她买辆车。林红一下关掉煤气灶,出来盯着他又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肖兵说,买就买嘛,我就是想买来送给你嘛。
林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餐桌边站了会儿,默默地回进厨房里,继续煎那条鱼。这是下午短信里就说好的,她要为肖兵做一道干烧鱼,还要做个罗宋汤,这都是她的拿手菜。最近以来,林红特别爱做菜,常常是下了班就去菜市场,回到家里系了围裙就进厨房。志平出差了也不例外,她提着菜,直接就上肖兵的家,两个人一起钻在厨房里忙,一个洗,一个烧,有说有笑的,每一次都让林红觉得这里更像是她的家。可是,今晚这餐林红做得很不像样,鱼焦了,罗宋汤里的糖放多了。她坐在餐桌前细嚼慢咽了很久后,对肖兵说这车她是绝不会要的。林红说,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好就够了。
肖兵还想往下说的,一看林红的神色,他闭嘴了。两个人接着喝酒,吃菜,话题一转又变得有说有笑的,跟平时的那些晚上没有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林红没有回家。她躺在肖兵怀里,不声不响的,一点起床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但第二天醒来,林红还是有点吃惊的,看着身边熟睡中的男人,发了阵呆后,一声不响地钻出被子,衣服都不敢在床上穿,抱着就去了卫生间里。
此刻的大街上特别空旷,空气寒冷而清新,林红走出很长一段路后站住了,回头看看竟然不知道去哪儿好,就站在路边看着一个扫地的清洁工在那里忙。肖兵的电话这时来了,问她去哪儿了?这是怎么了?林红说不上出来,支吾了几句后,她说饿了,她去吃早饭了。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肖兵的车从身边飞驶而过,又很快地倒回来,停稳。肖兵隔着车窗看着她,那眼神就像穿越了千山万水那样,里面还包含着千言万语。
林红一下有点慌乱,很多念头一闪而过。她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坐到里面后,忽然抿嘴一笑,说,干吗呀?怕我走丢啊?肖兵不出声,还在盯着她看。他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下了床就下楼钻进车里的。林红又是一笑,说,还愣着?快开车呀,清洁工在看你呢。
肖兵没动。他慢慢地说,是你说的,任何时候都得把你找回来。
林红叹了口气,脸上还是挂着笑。她挽起肖兵的一条胳膊,用力摇晃着,像个小孩似的说,我真的饿了嘛,我要喝永和的豆浆嘛。
汽车这才动了起来。肖兵说,那你就该叫醒我,你看,我脸没洗、牙没刷,你叫我怎么吃?
那你就看我吃。林红说着靠进座位里,从包里掏出化妆镜,专注地看着里面自己那双眼睛,可那双眼睛里只看到她自己。
九
已经有段时间了,肖兵一直赌得不顺,每次“失踪”回来,就算只字不提,林红也能从他账户里看出来。这都成了习惯,只要肖兵一“失踪”,她就每天盯在那个账户上。林红是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钱像水一样流走。为此,她劝也劝过,骂也骂过,有一次脾气发到收不住,她又有了断的心思。肖兵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每次都是低着头,每次都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口一个知道了,一口一个心中有数的,可就是改不了。林红很失望,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泄气,我是你什么人哪?林红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你自己要往火坑里跳,关我什么事呢?
肖兵抬起头来,掏出一句肺腑之言:入行容易,改行难哪。
林红不说了。可有些事情就算不说也可以预计到,赌鬼的结局基本上就是倾家与荡产。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春天还没有真正来临,肖兵就把钱输光了不说,把他那辆奥迪也开上了赌桌,一把就成了别人的。这是谁也没想到的。肖兵走的那天还信心十足的,在车上给林红去了个电话,说来了两个台湾人,他们送钱来了。他还告诉林红用不了两天就会回来。林红搁下电话就去查他账户,发现他竟然提光了里面所有的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林红赶紧拿起电话回拨过去,当着储蓄所里那么多人,她话说得很含蓄,也很严厉。你听我的,林红说,你给我马上回来。
肖兵在电话那头笑得很爽朗,一再让林红放心,他是吃定了那两个“台巴子”了,他要把带去的两个旅行包都装满。最后,肖兵让她有空就去趟他家里,替他浇浇他房间里那些花。肖兵说,尤其是那盆仙客来,可别让它谢了。
谢你的头,你给我别回来了。林红忽然一嗓子挂了电话。等她回过神来,四下看看,见整个储蓄所的同事都在望着她。林红的脸一下红到脖子里,慌忙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