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3期
泣血追踪(上)
作者:谭 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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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孩。残酷的命运摧毁了这个家庭,父亲从此落下“晕病”,经常晕倒在地里,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干农活很吃力。家里已经没有人能够去深圳处理淑兰的后事,只好请一位邻居也是远亲帮忙去深圳。他们只得到25000元赔偿,因为淑兰的父亲当时未满60岁,母亲未满55岁,所以没有得到约为18000元的养老费。赔偿费大都用在淑兰的丧事和修房子上了。父母每年都要花很多药钱,现在他家已欠了八千多元的债。我们去时,淑兰家空空荡荡的,堂屋里除了一张黑旧的八仙桌,几条歪歪斜斜的凳子和几件农具,再没有别的东西。孙女现在12岁,正是上学用钱的时候。谈到将来,淑兰的父母不知怎么办才好。也许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12岁的孙女,孙女再长大几岁,可能便有办法了。我问:“这里有希望小学吗?”淑兰的父亲摇摇头。我不敢问他怎么设计孩子的未来,因为他连自己的现在都无法把握。(第二次沿着泥土小路进村时,路上正碰见淑兰的妈妈和小侄女。淑兰的妈妈告诉我们,孙女上5年级,今天正好乡里统考,刚回来。她说,原来孩子的午饭都是从家里带,但是到乡里规定不能带饭,他们又没有钱,就给孩子带了一把花生当午饭。回到淑兰的家,他们一家老小三口和我们面对面,父亲已经被身心的痛苦折磨得疲惫而绝望,他坐在矮凳上默默无语,可怜的孩子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但是那里面没有了天真,也看不到希望。我们临走时和他们一家留了个影。淑兰的妈妈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放开,我却突然看到淑兰的爸爸抱着头,蹲在地上,他的晕病又犯了。淑兰的妈妈说,“他经常这样,别管他。”我们只得说着安慰的话,离开了。回到北京后,小孙女给我来信,告诉我奶奶摔伤了,又用掉几百元医药费。——谭深插)
在采访过程中,我们边走边问。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BB村有一个叫秀雅的人,也在外出打工的时候被烧死了,但不知是不是致丽的。根据打听到的线索,我们找了一个农民做向导,冒着烈日赶到她家,在那里见到秀雅的公公和丈夫张禹。我们坐在他们的堂屋里开始谈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张禹一直沉默,只秀雅的公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六年过去了,又是这么伤心的事,谁也不愿再去回忆那些细节。张禹在忧郁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再婚并生了一个女儿。据张禹讲,秀雅在致丽厂工作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只有400元出头,死后获赔35000元,其中有两万是保险公司赔的,厂里赔了15000元。厂里赔的15000元钱中包括安葬费和用于小孩的生活费8000元。张禹说,孩子要上学,有时还要生病,所赔费用显然是不够的,他到深圳去处理后事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当时太伤心了,精神都有些恍惚,根本就没有精力和心情去询问有关赔偿的细节。当我们问及后来厂方有什么追加赔偿没有,他说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没有收到过什么东西。(1999年11月份,我们有机会再次拜访了张禹。当时张禹去地里刨红薯了,被叫回的时候,两腿沾满着泥。他仍然显得那么忧郁,但由于我们熟了,他比第一次要健谈一些。六年过去了,对前妻的思念依然如故,他两次上楼找前妻的遗物给我们看,一次是找事故处理文件,一次是找前妻的照片,结果只找到一张秀雅的照片。他黯然地讲,他原将妻子的信和文件放在箱子里,但现在没有了,可能是现在的妻子怕他睹物思人,过于伤心,将秀雅的一部分信件和照片藏起来或毁掉了。照片上的秀雅年轻端庄,不像31岁的人。张禹难过地告诉我们,“这是她出事前刚照的,还没来得及取。后来是老表帮取出来的。还有一张儿子的照片,寄给她可能也没收到。”秀雅外出时儿子才3岁,两年后遇难,一直没有回过家。她想孩子,就让丈夫寄孩子的照片给她,可是她没来得及看到。那时儿子5岁,大人没有告诉他,他是从小伙伴那里知道的,小孩告诉他:“你妈死了”,儿子哭了,但是回家没问。原来这孩子爱说爱笑,很活泼的,后来也变得沉默寡言。父子二人的变化后来我们从张禹的妹妹建花那里再次得到证实,建花说,“嫂子死后,我哥的一家总是很忧愁的样子。”——谭深插)
在残留的信中,有一个叫江芬的打工妹提到了“D综合商店”,提到了“雅美姐”。我们循着这两条线索到D镇去寻找。凑巧,我们所住旅馆的老板正是D综合商店的主管,他经营综合商店十几年了,却从不知道有一个什么叫江芬或雅美的人,我们将信将疑,他向我们出示了身份证、工作证我们才得以确信。(第三次调查终于找到江芬和雅美的信息,而她们都已遇难。——谭深插)我们又经过两个多小时山间公路的颠簸,到D镇DA乡找另一信封上提到的陶秀明。DA现已改名,属另一乡,信封上的“道班”1992年已拆掉,而且道班中都是男同志,也没有听说打工妹死伤的事。无奈,我们只好怏怏而归。(后来才知道,陶秀明就是本文开头我重点要寻找的那两位帮助哥哥上大学的姐妹中的姐姐,杨勤英是另外一个人。见下文“重庆:第三次追踪报告”——谭深插)
带着疲惫和沉重,我们又来到忠县县城。息县以豆腐乳出名,但我们无心品尝那美味的腐乳,费尽周折寻找小英。小英的家在一个出入很不方便、曲里拐弯的胡同里,九层的楼房坐落在比路面低至少一米的地方。小英家在最高层,没有电梯,我们只好气喘吁吁地爬上去。敲了门,开门的正是小英。当我们见到小英时,才意识到,这样的条件对她来讲行动是多么困难。我一眼就看到她胳膊下的那只拐杖。她把门打开,颇费劲地让到一边,请我们进去,给我们让座,并力图用一只手给我们倒茶。我们赶紧劝住了她。我们不敢过多触及小英的伤痛与往事,但小英很大方,沉默了一会儿,便谈起了她所经历的事情。
火灾中,小英烧伤最严重,除头部外,其它部位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动了十多次手术,尚未痊愈,便被迫从南方医院出院。小英是躺在担架上被抬回家乡的。回家后,为便于治疗,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子(为了省钱,房子买在了九楼)。刚回家的时候,当地医院认为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甚至拒绝接受她住院治疗。小英在床上躺了近一年,浑身疼痛,不能移动,不能翻身。她曾经丧失了生活的勇气,但家人的关怀和照料感动了她,她开始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在父母的帮助下尝试做简单的锻炼。奇迹出现了,慢慢地,小英居然能坐起来了。1996年,她开始坐轮椅,半年后,又买了拐杖、人造脚掌。前年,她还挂着双拐,今年,她竟能拄着单拐在房内慢慢走动了。我们问小英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她的伤口。尽管小英的伤情早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是当她胳膊和腿上的伤口露出来的时候,我们还是感受到一种触目惊心的冲击:那是怎样的胳膊和腿啊!已经完全没有了胳膊和腿的形状,一只脚掌完全截掉了,冷冰冰的人造脚掌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小英告诉我们,她的伤口经常破裂、流血(我们看到她的裙子上还有伤口渗出的血印),稍一感冒,伤口便发烧、发肿,使她连下楼买药都做不到;天气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