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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１世纪诗歌精选之十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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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在辐条上一闪一闪
从此父亲骑上它赶过十里八乡的集
卖过村东村西的蔬菜
也曾带着我上过学、求过医
二十多年来它和父亲是一对老伙计
一个更换了许多的部件
一个却染疾而终
现在这个老伙计躲在墙角里
它终日布满灰尘一言不发
有时我也会把它搬出来晒晒太阳
再用湿布擦擦
它身上的钢就会又重新发出光来
假若父亲还在的话
它依然能驮着父亲走上千里万里
鸭舌帽
鸭舌帽最早出现在外国电影里
戴帽子的人是一个身高体瘦的男人
之后它来到中国
戴在了旧上海的那些小混混的头上
有时地下党也要偶尔戴戴
革命者也要装出吊儿郎当的样
后来鸭舌帽开始流行席卷城乡
在集市的地摊上廉价待售
自然而然它就要落在我的头上
那是一顶黑白相间的鸭舌帽
戴上它的我要去照一张半身照夹进相框
放学的路上我一路狂奔
跑的比谁都快
庄稼一排排地向后跑
我感到我多么像电影里的那个地下党
后面追兵渐至
我从裤腰里拔出了那把自制的洋火枪
可是火柴还没有带上
磨面的人该把面粉放在哪里
在我所熟知和居住的村庄里
总有一些笑话祖辈流传
而这些笑话的始作俑者，那些傻子们
也总要一辈接着一辈
我的庄邻刘大爷便是这样的一个傻子
不折不扣的给我们村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一天
他推着一袋子的麦子走进磨房
麦子一分为二
麸子和面粉同样的多
这个愚蠢的人啊
他不知要将唯一的袋子
装下麸子还是装下面粉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
他需要好好思量
却最终难以拿下主张
石狮子
在镇政府的大门两边
一对石狮子怒目四视
大门口一时安静，又一时喧闹
有时到处会涌满了上访的群众
上告贪污的村官，反映圈地的厂矿
生活总是这样地残酷
然而石狮子有一副铁石心肠
它们不会为谁所动，不轻易流泪
像从大院里进进出出的轿车
走也走的干脆，来也来的潇洒
我在这里工作又生活八年了
如今却又要安静地离开
那对石狮子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那对石狮子淹没在人民群众之中
那些上访的人民群众啊
有的是无地可耕的农民
有的是无工可做的工人
有的是需要救济一袋面粉过年的老人
有的就是刻那对石狮子的工匠们
小于一
父亲去世快三年了
母亲生活的圈子越来越小
不经常出门
活动的范围小于一公里
三间房有两间屋空着
吃、住都在一间屋里
吃，吃不了一个煎饼
喝，喝不了一碗米粥
身体逐日萎缩
一天比一天小于自己
力气也渐渐衰竭
也渐渐小于原来的自己
一个人生活着的母亲
她的快乐小于一
喜悦小于一
希望也小于一
可是她的孤独却十倍的大
痛苦百倍的大
绝望千倍的大
辰水，现居山东苍山。
我的诗学地理（外三首）
黄斌
往南到老岳州府的洞庭湖
就可以了君山的斑竹
洞庭水中的星子杜甫和孟浩然的诗句足以让我不想再往南
往北到襄阳和樊城
到庄子的故国和大别山
再往北一步我也许就觉得寒冷了
向东只到九江
我不想离开黄州黄梅彭泽和庐山
西向的秦巴山武陵山还有三峡的起点夔门
有桃花源有猿声中湍急的唐诗
让我不想踏入秦地一步
我在老武昌府的黄鹤楼下
遥想朝秦暮楚之地和鸡鸣三省的晨曦
如果精神尚好就去鹦鹉洲
以一杯薄酒临江在祢衡的墓边坐坐
闻洞庭湖候鸟提早归巢
鸿雁豆雁白额雁灰鹤和白鹭……
提早回到了八百里洞庭它们越冬的巢
这里有的是吃的喝的和苦寒之地没有的温暖
洞庭湖的大堤下无边无际的湖滩
是故乡一望无际的粘稠的湿地浩瀚的洞庭之水
不知疲倦地拍上来亲人般口沫四溅地拍上来
在唐寅墓前
我并不是一个尊敬纯粹艺术的人
所以我坐在树影下抽烟
青烟或如淡墨在宣纸上
就是疏远的秋林或美人的裙带或几笔兰草
几只黑蚂蚁在树影下爬
这几滴明朝的余墨
眼看要爬上我身边的水泥墓了
那里还有唐寅完成不了的扇面
听民乐偶感
在《二泉映月》
响起的地方
我就是一个月光的盲人
脑中是油纸伞
耳中是木屐声
和石板街上
竹篙那一声声干枯的
试探着的有节的目光
我还惦记着乡村里心酸的深夜
八仙桌上的小油灯
那一灯如豆的呼喊
黄斌，现居武汉。
黄昏（外一首）
三子
晕红的落日，垂挂在远处的山顶
近处，是低缓、开阔的丘陵地，一道河流
伏下了身子，在茅草、灌木和菜地之间
如常地穿行
更近处，残损的石阶，矮墙，倾斜的
葫芦架——母亲的影子逆着光线又浮了出来
它晃一下，暮色就暗一些
它晃一下，秋天就老了一些
野地上
夜晚的野地，是田鼠快活的
庄园。它们埋头搬运着花生、红薯
和玉米，把入秋的肚子连同逼仄的
储藏室，一并填满
而在夜晚的野地，某些离群的
蚂蚁，还在原地一次次打转。月光
照光出那些微小的身子
它们的呼叫，或许只被自己听见
还有——草根之下
那些停止潜行的蚯蚓，用呼吸积蓄着
残余的气力。在它们的上面
一只蟋蟀却抖落了草叶的露水
慌忙地喊出一声：秋天
秋天啊
秋天的，夜晚的，开阔的野地
当我站在这里，你还有多少隐密的声响
我没有洞悉
还有多少生息，让我无法预言
三子，现居南昌。
蓝树林（外一首）
林媚
在我记忆起伏的边缘
有一片蓝树林
它们静静地
像剪影一样
立在记忆的黎明前
就像已经站了千万年
并不属于我一个人
却在记忆的领地
以一种凝炼
不可轻视的气韵
晨曦般温柔地
覆满我的整个心宇
秋日怀想
或许云淡风轻处
总有一道无痕
而旧时的心事
已长成兰花的样子
在时光的对岸
临溪而居
水一样流的
安静日子
是一位素色衣裙的少妇
因月光的注视
而羞涩
绯红却不在脸上
林媚，现居海口。
抒怀（外四首）
李少君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异乡人
上海深冬的旅馆外
街头零星响起的鞭炮声
窗外沾着薄雪的瘦树枝
窗里来回踱步的异乡人
越夜的都市越显得寂廖
这不知来自何处的异乡人啊
他在窄小的屋子里的徘徊
有着怎样的一波三折
直到他痛下决心，迈出迟疑的一步
小酒馆里昏黄的灯火
足以安慰一个异乡人的孤独
小酒馆里喧哗的猜拳酒令
也足以填补一个异乡人的寂寞
春
白鹭站在牛背上
牛站在水田里
水田横卧在四面草坡中
草坡的背后
是簇拥的杂草，低低的蓝天
和远处此起彼伏的一大群青山
这些，就整个地构成了一个春天
夜晚，一个人的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