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本能
作者:罗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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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起夜了,冯兰唐或者李芳就会拧亮灯,翻身下床,查看一下母亲去卫生间的路去厨房的路是否通畅,再赶紧回到床上。
母亲起夜的脚步是噗噗噗的,听上去特别入耳。坐在抽水马桶上,母亲还打了一个非常痛快的呵欠。母亲也会跑错,“这是哪里?这是厨房。”母亲说着话,又转到卫生间或者她的房间。有时候,母亲还会摸到他们卧房门口。“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亮灯呀!”母亲扶着门框,叮嘱一句,不待他们回答,就走开了。确信母亲回了房上了床,他们才关了灯。他们心里踏实下来,身体还没有能够立刻松弛。尤其是冯兰唐,他不但要克制应答母亲的念头,还要克制身体的念头。他不知道李芳怎么样,反正他自己,听到母亲在房子里踱来踱去,就像给钟上发条,他想要李芳的念头就更为强烈了。
现在,母亲走了以后,冯兰唐轻轻地走到李芳背后,轻轻而生硬地拥住她。李芳同样轻轻地推开她,四处张望,甚至打开所有窗户,远眺街道、人流,以及街心公园里的一匹石头马,两棵桂花树。
9冯兰唐给二姐家挂了个电话。二姐说,母亲情况很好,精神也好。从二姐的语气,确实能听出,母亲在那里过得不错。母亲能吃能睡,话也不少。早晨,二姐婆婆还给母亲炖两只鸡蛋。但冯兰唐还是多问了一句,二姐呀,你老实说,真好还是假好啊?二姐急了,你怎么说话呀你?你什么意思呀你?冯兰唐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问问。二姐说,有这么问的吗?我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怕妈受委屈,怎么不留她!
为了执掌家庭大权,二姐和婆婆你争我夺一直不和,三天两头,二姐家里就闹得鸡飞狗跳。二姐的婆婆不但和左邻右舍处不来,就连自家兄弟也断绝来往了。二姐当然不憷她,二姐还是讲道理的。二姐的婆婆可不管道理不道理,年纪越大,婆婆对儿子和媳妇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主要还是要求他们把工资都交给她,有什么支出,都由她安排。可是媳妇不听她的话,儿子也不听,连孙女和老头子都反对她。眼看大权旁落,婆婆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样把权夺回来,可她没有同盟军,孤军奋战,又能怎么样呢。二姐婆婆曾经绝食,家里没一个人理她。二姐婆婆曾经把二姐做的饭菜倒进河里,一家人除去她干脆下馆子去了。下馆子花的钱更多,钱虽然不在她的口袋,毕竟是家里人的钱,所以这一招不再用,婆婆就和二姐对骂,模仿起《刘三姐》,但是二姐不应,二姐不愿意跟她玩。婆婆指着二姐脸上骂,二姐就躲进房里,偶尔放一冷箭。婆婆偃旗息鼓,二姐也以为没事了,开了门,婆婆就扑上来,揪住二姐的头发,要她把话说清楚。可婆婆哪是二姐的对手啊,三招两式,媳妇就把婆婆放躺到地上。
什么法子都使过,一家人都不为所动。还被打得爬不起来,二姐婆婆摸到冯兰唐的学校,哭哭啼啼。冯兰唐就把她带回家。那天下午,听二姐婆婆整整控诉了四个钟头。不仅得听,还得看婆婆身上的累累伤痕。婆婆说,二姐现在不得了了,三天两头就找她的茬儿,一句话不投,就骂,骂不过瘾,就打她。婆婆曾经两次跳到河里,可是家里没有一个人拉她上岸,临了,还是邻居看不过,救了她。现在,孙女不听她的话,儿子不听她的话,老头子也不听她的话,一家人都让二姐整得服服帖帖。婆婆说,这个日子她没法过了,她才找冯兰唐做主。
冯兰唐一边听一边点头,给二姐婆婆顺了气,让她吃饱喝足,又借了摩托一直把她送到家。那一次,他没见到二姐,隔天下午,二姐倒是自己来了。
姐呀,你真的打了你婆婆吗?
是啊,真的打了,这种事,哪还有往身上拉的。
你不是开玩笑吧?冯兰唐说,你真的打她了? 二姐说,是打了,那是自卫,让她缠着,不动手哪里脱得了身呀。不过,我没敢用力,打坏了她,还是得花钱。
在冯兰唐眼里,二姐是最胆小的,也是最弱小的。上面有大姐大哥压着,不敢吱声,下面还有他,做错了什么事,尽往她身上推。二姐常常是个受气包。母亲父亲也没少打她骂她。想起小时候的淘气,总是感到对不起二姐。他记得有一次把二姐的一本收偷偷扔进了灶膛。还有一年,二姐编了一个夏天的麦匾,用积攒的零钱做了一条花裙子,第一天穿就让冯兰唐用刀子挑破了。可二姐还是和他最亲。二姐忘了弟弟的坏。二姐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现在,二姐这么说话,冯兰唐有些吃惊。看着二姐的眼神,他觉得成家的二姐真的不一般了。冯兰唐一直不敢想象,软弱的二姐出嫁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二姐在和婆婆的长期斗争中,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占据上风,二姐完全一副女主人的形象。
但不管怎么说,二姐家乃是非之地。本来不想让母亲去,母亲一定要去,去看看她的二女儿。二姐既然这么说,想必母亲是没事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冯兰唐说着,赶紧挂掉电话,又给大姐打。冯兰店想把母亲的行程向大姐通报一下。母亲在冯兰唐家的时间短了,那么去大姐家的时间就相应提前了。大姐说,她早就知道了。母亲已经让二姐给大姐打了电话。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冯兰唐有些奇怪。大姐说,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怎么又是为了我!
大姐说,母亲打电话给她,是要让她问问他。什么时候生孩子。冯兰庸已经结婚三年,还不生孩子。是不想要孩子,还是生不出来孩子。总之,母亲想知道原因。
冯兰唐又好气又好笑。母亲关心他们的孩子,那么她为什么不自己问呢?或者让二姐问我呢?
还不是怕你不说实活,大姐说。
她就不怕我对你也不说实话吗?
大姐愣了一愣,行啊,小子哎,你就随便编吧,你编啥瞎话都成,你以为找还会管你的事呀,你随便编个话,我捎给妈,让她放心就是。
现在轮到冯兰唐语塞了。不是他不敢给大姐编,也不是怕母亲听了伤心,而是这个瞎活还真不好编。能说什么呢?冯兰唐和那个李芳,体格健壮,情欲高涨,别说生一个孩子。生一窝也没问题。问题是冯兰唐一想到要和李芳生孩子就不舒服。情欲是一回事,生孩子则另当别论。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过不要孩子,谁也没有提过生孩子的事。实际上他们是非常喜欢孩子的。逛街时,看到别的小妇人领着孩子,举着糖葫芦,李芳总是要停下来,很羡慕地瞧一阵子;在楼梯口,碰到邻居家的孩子,李芳总要摸摸孩子的头,还魔术般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来送给孩子,孩子的母亲就让孩子谢谢李芳,孩子的奶声奶气,让李芳脸上笑盈盈的。
冯兰唐同样渴望早日有个孩子,最好还是个男孩,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一个不知道悲伤为何物的男孩。然而,如果说结婚是冯兰唐的武器,那么孩子就是冯兰唐所有的武器当中,最致命的一件。他知道,李芳喜欢孩子。李芳不提生孩子的事,是怕提了他不同意。李芳是想他提出来,这怎么可能呢?没有孩子,李芳必定非常痛苦,而他要的就是她的痛苦。李芳的痛苦,是她当年在公园轻率地向他示爱应得的苦果和应付的代价。冯兰唐知道,要让李芳提出生孩子的事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