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记者站的故事
作者:潘承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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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领导都坚决回避,不批条子,不打招呼,一切按指标说话。王社长最后还指示,也到一个封闭的环境开两天记者站轮岗工作会议,把新闻腐败的事实讲够,把这次轮岗的意义讲透,把量化的指标讨论透。轮岗不轮岗,去好站孬站,让他们自己对号入座。
张思绵的设计全部实现了,他非常得意,别看你们官大嘴大,稍动些心思玩玩你们,你们全都自动人瓮,乖乖地围着我的棒棒转。
起草条例很麻烦,条例的量化,孰重孰轻,这是张思绵整个计划中的核心。陈大民能不能调到江南来,就看量化的技巧了。新闻业务、发行数量和广告多少,都要一一折算成分,哪个分值高,哪个分值低,原则是有利还是不利于陈大民。有利于他的就高,不利于他的就降低。这三项业务中,新闻和发行陈大民做得不错,张思绵就把这两项的分值抬高了百分之二十。然后再拿所有记者站长的业绩量化排队,陈大民排在前四名。张思绵觉得不保险,必须进入前三名,陈大民才能保证调到江南来。张思绵又将新闻业务的分值调高百分之十.然后重新验算,陈大民终于进入了前二名,调到江南来不成问题了。
张思绵觉得成熟了,便把方案拿出来,请领导小组讨论,大家都没意见。那些具体的数值背后代表什么,一时半会儿谁也看不出来。只有王社长提了一点意见,得过省级以上的奖励和表彰也要加分,受过惩罚的有问题的就要减分。前面那条意见对陈大民更有利,调进报社以后,他很发奋地写稿子,其中不乏好稿。他写的内参,中央领导也做过批示。光省优秀新闻工作者,他就评了两次。高猛一次也没评上,在这一项上高猛又被落下了不少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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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报的记者站长轮岗动员大会完全翻版了省委宣传部开的那个会,地点也选在大山里头,不过离报社才五十公里。那也是个度假村,是水利局利用近水楼台的便利,盖在一座由他们管辖的山顶水库边上,风景绝佳,离人间烟火同样也很远。依照省里宣传部会议的模式,报社纪委书记也出席了会议,亲临一线监督记者站反腐败活动。王社长本来要亲自动员布置这次活动,可是前列腺炎发作,走路也受影响,不能前来。王社长患前列腺炎由来已久,而且非常严重,尿一泡尿沥沥拉拉得花十多分钟。报社都是公用的小便池,年轻编辑记者们常常去五楼厕所撒尿,偷窥王社长的痛苦状。
李天达作为分管副总编,代表编委会出席会议。记者部主任张思绵是会议的具体组织者,整个会议从议程到后勤服务,他全得操心。比如水库边上的度假村,张思绵就亲自去考察过。但最让张思绵操心的,显然不是吃喝拉撒这类的会务,而是会议内容,他断定这个会很难开,肯定会吵翻天,为此他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些记者站长哪个是省油的灯?平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会打破了头。现在要他们抬起屁股,离开他们经营了十多年的老窝,斩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拱手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还不把你吃了?
会议决定开两天,第一天传达省委宣传部会议精神,学习各种中央和省里的反腐败文件.解剖新闻记者腐败的反面典型,其中包括纪委书记的动员讲话。第二天上午开始动真格的,公布和解释记者站长轮岗条例,下午是各记者站站长讨论表态。会议的进程完全出乎张思绵的预料,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讨论表态,会议平静如水,甚至出现很长时间的冷场。张思绵隔几分钟就催促,大家说说,大家说说。可是站长们不是装着低头在纸上写东西,就是头抬得老高地作遐想状,就是不跟张思绵对眼神。
副总编李天达坐不住了,他是最高领导,会议进行得好坏,他负最终责任。他指名道姓地对着省城站站长老魏头说,老魏头,你带头讲讲,表个态。
老魏头是个老实人,还有些迂,平时从不请客送礼,也不应酬,也不跟领导套近乎,只是埋头写稿子。对古典诗词还很有研究,出过一本古典诗词赏析。老魏头写稿也很勤,可是写得很多,见报很少,总编室老压他的稿子。这也和老魏头为人有关,总编室主任的儿子想上师大附中,请他去和教育局长打个招呼,他竟然说不认识,请总编室主任改找报社分管教育的记者。这种事,放任何一个记者,贴都来不及,他老人家倒好,推得一干二净。总编室主任干啥吃的?掌握着每天的报纸发稿权,用谁的新闻稿,不用谁的新闻稿,他有近乎百分之百的决定权。老魏头的稿子,只要不是非发不可的新闻,大都,被他和他的手下扔进了废稿库。老魏头也不太在乎,照样写稿,照样吟诗填词,照样低调做人。
李天达点他发言,也是有针对性的,他想从老实巴交的老魏头身上寻找会议的突破口,这也是领导们掌握会议的技巧之一。领导一鼓动,被鼓动者一带头,会议就会走上正轨。在这些记者站长里头,确实就老魏头堪当重任。老魏头是记者部有口皆碑的大好人,平时派他什么事都很配合,所以李天达觉得很有把握的。可是这回老魏头一句话不说,只是摆了摆手,仍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也不能全怪老魏头,这态确实不好表,说坚决服从,真把你调到穷站去,你心里不愿意。而且那么多站长都不说,你挑头说,就你能?大家伙儿为此会记恨你。说不服从,就愿在原地呆着,这属于顶风犯上,谁也不愿意。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怎么说都不行,还不如不说。可是领导找上你了,你坚缄其口,领导肯定不开心。
副总编李天达脸上果然很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老魏头这点面子都不给他,当众晾了他,让他下不了台。
会后的晚饭更是异常地冷清,以往的记者站长会,最后一顿散伙饭是最热闹的。开了几天会,明天就散伙了,大家免不了要疯一把。站长敬领导的,领导敬站长的,站长们自己互敬的,菜没吃多少,酒却喝下十多瓶。有时喝得不过瘾,晚饭以后还会到歌厅酒吧里继续喝。可是今天的散伙饭,冷清得有点凄凉,九个站长里头,只剩江北站长陈大民和省站站长老魏头了,其他人全跑了。有的说家里有急事,必须赶回去处理;有的说要赶到报社发稿;有的说看亲戚,明天就要出国了,不去告别不近人情。江州站站长高猛最牛,说省长请他和他大哥吃晚饭,他必须去陪。他大哥是个马来西亚老华侨,赚了太多的钱,近些年人老体衰,便把生意交给儿子,专门到老家来办学校,造福乡党。上个月,在省委党校学习,副总编李天达和江州市委赵书记一个班,不知怎么聊起高猛的大哥,赵书记很是诧异,说这个老华侨是他招商招来的,怎么成了高猛的大哥?李天达后来弄清楚了,这个兄弟关系,是高猛硬粘上去的。这个华侨很有名,曾经是马来西亚的首富,省长经常来江州看他,高猛便使劲往上凑,跟着老华侨和省长一块吃过饭合过影,李天达以前也看到过这张合影照。后来高猛在李天达面前再说他哥他哥的,李天达也没有拆穿他,只是再也不接话茬了。
吃完饭,江北站长陈大民自然而然地和张思绵走到一块,到了张思绵的客房门口,陈大民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张思绵迫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