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天涯近

作者:东 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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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大宝兄弟,毛泽东也就吃个四菜一汤呢。玉儿说,他家是大大的地主老财,他爸陆海富就……丰雨顺吃惊地问,你说什么,他爸是陆海富?我想阻止玉儿,但已经晚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脸红红的,我说,丰大哥我,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丰雨顺笑笑说,这有什么?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你上次去我们家,坚持不让我送,我还担心得不得了,怕你回你表姐家路上再有什么事情,原来你就住在我后面山上,以后,你去我那里就是玩到半夜我和你嫂子也不用担心了。丰雨顺话音未落,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突然冲着我们奔过来,对着丰雨顺就是一口唾沫,啊呸,你这个害人精还人模狗样地活着,我以为你早死了呢,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
  我们三个人全愣住了。丰雨顺摸着脸上的唾沫说,你怎么胡乱骂人,你认错人了吧?呸,认错人了?丰雨顺,你就是化成骨灰我也认得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女人嘴里骂着,双手已经挥舞着朝丰雨顺的脸上抓来。几个服务生跑过来拉住女人拖了出去。玉儿喘着粗气说,真是泼妇。看着酒店外面被人群簇拥着离去的女人,玉儿说,丰大哥,你怎么能受这种侮辱?丰雨顺用餐巾纸擦着脸说,不提了,不提了,也没什么,她心里有气,让她出出气吧。玉儿开起玩笑来,丰大哥,你这么宽容,她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丰雨顺嘿嘿干笑两声,摇了摇头。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肮脏的画面,丰雨顺和那个女人纠缠在一起,赤身裸体,安文文抱着她的儿子在破楼里等待着,两个人的眼睛里散射着冷冷的光。我的心突突突地往下沉去。一块掉人湖中的小石子,没有下落的快感,最后陷在湖底的淤泥里,厌恶而窒息。
  玉儿坚持要丰雨顺讲讲他和女人的过节儿。丰雨顺说,行,换个地方再说,说说我心里也痛快些。我觉得丰雨顺可能是在找时间编故事。我说,已经来了,就这里了。丰雨顺说,那好就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那人是我原来厂长的老婆,这么说该有四五年了,那时饲料厂——就我住的那地儿,效益很好,电视上也经常有我们厂的饲料广告,那时我们每个人不仅能发全工资,每个月还会有一千多元的奖金。但是,有一次我的一个亲戚说,你们厂生产的饲料,猪吃了猪胖,人吃了人胖,不几个月就溜圆溜圆的,天天呼呼大睡。我仔细问他,怎么还人吃了人胖呢?他说,他们村里一个孤寡老太太,偷他们村里饲料代销点的猪饲料吃,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就只觉得那老太太天天倚着墙根睡大觉,呼呼地打呼噜,叫都叫不醒。不多日子,老太太就白胖白胖的,大家都说老太太吃仙丹了,返老还童了。后来,老太太开始哭天嚎地地说腿疼,疼得黄豆大的汗珠子流得哗哗的,到医院里,医生说,股骨头坏死了,问老太太最近吃啥了,老太太说吃代销点的猪饲料了,那老太太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整天在地上爬,满屋子都是屎尿。我一听就傻眼了。从听说这事,我的眼前就老是晃动着一个老人在地上爬的形象。我就找我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同学问,人吃猪饲料怎么会吃出腿疼来,会吃得股骨头坏死?不问不知道,听内行人一说,我真是觉得毛骨悚然。我同学说那是因为饲料中添加了大量的激素安眠药什么的,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吃了都会睡大觉会肥胖,激素容易使骨头里的钙流失,就是缺钙,骨头松了,股骨头就坏死了。你们想想啊,这不是害人么?他们还在饲料里添加很多抗生素,为了不使动物生病,但人要是长期吃这种饲料喂养的动物,就会对抗生素产生耐药,生病的时候打抗生素不管用了,他说,这非常可怕,在美国买抗生素比买枪支都难,因为美国人已经认识到枪支不能使一个民族灭亡,而乱用抗生素就会使一个民族灭亡的!真来了大的灾难,没有有效的药品,全民族就没得救了!丰雨顺咽口唾沫说,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站出来说话。我先把我们厂的饲料拿出去化验,证实里面的确含有大量的激素安眠药和抗生素。我去找我们厂长,没有任何作用,最后,我就把他们告了,技术监督局来查封了,检察院的也来了,查出厂长贪污五十多万,判了十年。那女人就是厂长他老婆,不光她恨我,还有很多人恨我。玉儿说,你后悔了?丰雨顺说,不后悔,就是老觉得应该把厂子再建起来,让那些下岗的同事们再回来上班,我每见到他们,听到他们过得很困难,我的心里就难受,总觉得自己亏欠着人家。玉儿说,丰大哥你真高尚。丰雨顺说,高尚谈不上,只能说还算有点良心和社会责任心的。
  我虚弱地看着丰雨顺,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我只是想把丰雨顺请到我们家里,让他给我父亲讲讲这个故事。我想,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丰雨顺。这个想法令我激动不安。我想最可行的就是让我父亲买下饲料厂后建一个新的工厂,把丰雨顺原来的同事都请回来。我期待着我父亲有好的心情。这是很多年来的第一次。这种渴望那么强烈,可是,我的父亲脸上一直阴云密布。张妈说,我的父亲心情不好,前几天有人上门来闹了,好像是工厂里死了人。
  我不敢去破楼看丰雨顺和安文文。我开始心绪不宁地等待我父亲回家。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我的继母马丽一样望眼欲穿,然后,看着我父亲的眉眼,猜测他心情的阴晴指数,等待着一个可以去破楼看丰雨顺的理由,等待着看见丰雨顺在我面前重新出现时那像水一样荡漾的快乐。
  夜里我听见了父亲的呼噜声。我母亲说我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打很响的呼噜。母亲说那样的时候,才能跟爸爸要零花钱。我起了个大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父亲。张妈看见我笑着说,今天是惊蛰。我说,是吗?张妈慈爱地说,对呀,你整天都在睡觉,就跟冬天里的蛇差不多,春天了,人该有精神气了。我笑笑说,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我外婆。张妈说,你要是我外孙,我就拿苕帚疙瘩打你屁股。张妈停下手里的抹布看着我说,看来外国的水土不养人,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和精神好多了。我笑着想起澳大利亚那美丽如画的城市。
  我给我父亲盛好饭,把筷子递给他。我父亲惊讶地看着我笑了起来:嗨,嗨,嗨,张妈,你看我儿子知道给我盛饭了。张妈笑着说,蛇睡醒了,今天是惊蛰。我问父亲,工人的事了结了么?父亲的眼睛放起光来,嗨,小子,还知道关心工厂了,好好好,这样爸爸就更有干劲了,了了,无非就是想多要点钱。我说,人家儿子死了,很难过的,给补偿也是应该的,如果我死了,你不也会跟人家多要钱的么。我父亲说,不许胡说八道,善良是好的,但是不能用到做生意上,会误事的,以后跟着爸爸多学点。我说,前面那座楼你买下来了么?父亲说,买了,连它前面的那片地,我打算把它开发成别墅区,用不了多久东面就会修沿湖大道,到时候这一片的地皮就会疯涨,爸爸的眼光总比别人看得深远。我说,我觉得不如把它建成工厂,建别墅效益是一次性的,工厂的效益是源源不断的,再把它原来下岗的职工请回来,很多人就会赞美你。我父亲看着我频频点头:有一定的道理,可以考虑。
  我的心飞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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