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环线车

作者:田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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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九点钟见面,挂断前还时髦地说声不见不散。挂了电话我反而惴惴不安起来,和王常打交道可从没这么顺畅过。
  晚上依然显得很顺。我到茶馆时王常已经在等我。我拿照片给他,他很不经意地翻看一遍,并点点数量。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有好多张,所以点了几张就放桌上了。他问,全在这里吗?我说,你放心,全在。王常把钱拿出来了,并作势要递过来,他突然手腕子一翻,问我,你是不是存有电子档?我说,我为什么要存电子档?讲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连电脑都没有,只洗了这一套,别的文件全洗掉了。王常点了点头,把钱递过来。我一数,真是三十张,毛主席的红色表情和我心情一样好。
  回到租住的房间,小妍打开门时笑脸迎面。我心里一热,把钱悉数交给她。她问三千块钱怎么得来的,我也不隐瞒。她听了以后蹙起眉头,说,王常从来都不是爽快的人,付钱想方设法总要扣一点。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不是有问题吗?她这时候做出很聪明的样子。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事先没想到,因为最近手头太紧。白天,王常的电话打来时我正昏昏沉沉。拿到钱时还高兴,离开茶馆坐上七路车,我就想到这个问题。王常能付我三千块,他又能靠这堆照片赚下多少?他是把握十足买下这堆照片的。
  依我看他肯定是要……小妍进一步装得聪明起来,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要说了,你想到的事我都想得到。王常打的什么鬼主意,路人皆知。但照片上的女人在哪里,我找不着,王常却知道。小妍不无安慰地说,这种钱不赚也好,赚到手也不安心的。
  小妍说话时,我忽然想起来,洗相片时老梁建议我刻一张碟,再把相机存贮器清空。我就刻了一张碟。那张碟肯定摆在屋内某个地方。
  那辆铲车越修越坏。有一次探监时我就跟三光商量,说把铲车卖掉算了,再拖一阵,可能也就是卖废铁的价钱。三光说那好,我的那份钱你下次看我时带过来,存到我们监狱的小卖部。尖细鳖,我度日如年。看样子我应该抽几包好烟。
  卖了铲车,我闲着没事打了半个月的牌,手里的钱看着看着就少了。我还得出去做事。我的手指缝很宽,人家都说这种手相留不住财。环线公路要改造,两侧的排污管要增粗,路面也要用新标号的混凝土进行硬化处理。我会开车,找个活不难。那一阵我在环线上帮别人开大卡,把水泥细沙拖进去,把工地废料一车车拖出来。因为施工,环线经常堵。
  那天太阳暴戾,堵车的时间长,往前面望去,上百辆车奄奄一息堆满公路。卡在我这辆车后面的是一辆白色进口跑车,车标像把三股的鱼叉。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牌子的车。车主闷在车里,前挡风玻璃正好折射着阳光。阳光太强,车主甚至让刮雨器摆动起来,去刮玻璃面上的阳光。阳光同时又很顽固,像牛皮癣一样贴死了车玻璃,刮雨器显然无能为力。一刻钟过去了,车主被阳光搞得头昏脑热,只好拧开门走出来透透空气。是个女的,右手捏着一块硕大的手机跟谁打电话,一派业务繁忙的样子。她戴着墨镜,镜面泛着绿光。那只手机硕大,打完了就挂脖子上,像晨跑的老太太挂着的收音机。
  我认出来就是那个女人,被我拍过裸照的款婆,墨镜掩不去她风骚的眼角纹路。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游目四望眼光没有焦点,电光石火之间也曾和我的眼光撞一下,又迅速弹开。她哪认得我是谁?款婆打电话叫来一个比她年轻但比她丑的女人。款婆管她叫小王。款婆撇开进口跑车,自顾离开堵车路段。小王留在公路上替款婆守那辆动弹不了的跑车。
  前面的车缓缓地动起来,但是一直不畅,时不时地停下来。我把卡车开到工地后,找个事由跟车主请假,离开工地,顺着刚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走不多远又看见那辆白色跑车。路时而通畅时而堵上,我走得甚至比那辆跑车快,经常停下来等车。那天我跟这车来到一幢暗红色的大楼前面,是一家公司,森诚地产。我听说过的,佴城屁大一点的地方,没几家能叫上名字的公司,森诚地产是排在前面的,业务从佴城做到了省城,总部仍搁在佴城。小王把车从一侧的通道开往地下室。我往这幢楼前面横过去,又折回来。一楼的玻璃幕墙像是单反镜,里面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
  雇我的车主有一天随便找理由把我换了,安插了他的一个亲戚。他说我请假太多,但我拍着脑袋回忆,只记起来请过一次假。我又变得无所事事,找回了睡懒觉的习惯。好久没出去找事了,小妍从不说什么,甚至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反而隐隐地担心起来,当她越来越具有好女人的品质,我便愈发地相形见绌。每天,我去楼下买一份《佴城晚报》,专找招工广告栏看,在中缝里面。看了几则都有学历要求。也有要退伍兵的,那是保安公司。我觉得保安是很窝囊的职业,给根棍却不敢拿去打人,挂在裤裆上像鸟一样成天晃着。我眼睛总是滑向招聘栏的右侧,一连好多天,那个版面都画着微微发蓝的别墅,尖顶,像锥子,锥子上面的天空也被画得很好看。别墅是森诚地产搞的,叫森诚世纪花园。为了让人觉得物有所值,广告画的旁边罗列了大把大把陈词滥调:精品名楼身价象征、意大利设计师、欧陆风情原汁原味、立体多功能社区、折扣价享受贵族服务……
  我学电影里那些失了业的倒霉蛋的样子,拿一支笔在中缝招工广告里画圈。几天下来,我也没画几个圈,但我画的圈实在是越来越圆了。有一天我看见一则广告,森诚地产要招一名司机,还说工资面议。我毫不犹豫又画了一个圈,当即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里冒出个女人要死不活的声音,问我基本的情况,然后说要我等,到时她会打电话通知我去面试。差不多一星期,没任何电话打来。我又在报纸的招聘栏里画圈了,电话还是在十天后打来,要我去面谈一下。打电话的妹子跟我说,这次招的司机是给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开私车,要去总经理那里讨一讨眼缘。她示意我穿着上讲究一点。我只好把久未收拾的脸刮了一番,衣服也用力抻平了。我轻车熟路去到森诚地产,是那天被我跟踪的小王先行安排。我并没有立刻见到总经理。小王给我一个号子,十七。我变成一个号子,等着被传唤。在走廊里还有几个冲这份工作来的,我前面的十六号是个女的,不算太老,长得还可以,领口开得超低,小半个乳房晾在外头。我设想自己是总经理的话,当然是先考虑她啦。有个应聘的秃顶男人把女人的领口看过两遍,就挺有自知之明地走了。我之所以不走,是忽然想起了那个款婆。我怀疑她就是这里的经理。如果这样,十六号的低领口就毫无意义了。
  叫到我的号了,走进去,那张办公桌大得像是赌桌,可以供五十个人围着押大押小。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果然是款婆。她并不看我,而是看电脑屏上的股票走势图。我走近了,她把鼠标揉来揉去,仍没有看我的意思。我低头看看桌面,最显眼的位置有一枚竖格式的信封,上面写有“束女士心蓉台启”的字样;旁边有一沓名片。她的名字现在我知道了,叫束心蓉。上面没有手机号,只有座机。还有她的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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