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环线车
作者:田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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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她果然坐在椅子上发怔,别的人都走了,地上很多酒瓶。她叫我扶她站起来,我照办。她身体散发着暗淡的香气。我扶她往外走,她见着人身体就强行支撑一会儿,没人的地方大半体重全附了过来。香水这东西我一直没有留意,这一阵闻了满鼻子香,觉得很受用。快上车前,我忽然问她,束总,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高田贤三,一枝花。你什么意思?她回答以后突然莫名其妙了起来,睁圆眼睛看我。天很黑,我看不见她的眼,但感觉到她眼泡子忽闪着微光。我说,没什么,觉得很好闻,打算给女朋友也买一瓶。她说,回头我送你一瓶。你有女朋友?我点点头说,算是有一个吧。她忽然又闭紧了嘴巴什么也不想说。我继续开车,在橘坪十字路口,按道理左拐,她叫我一直往前面开。跨过十字路口,是佴城中心商业区,我以为她要买东西。她要我继续往前面开,路面就黑了下来。再过去是市公安局,门口有个报警点。她要我把车停在马路边。一切照办。我拧开窗玻璃抽起纸烟。
你也抽烟?抽的是什么烟?她朝我睨来一眼,问我话。我告诉她,两块钱的大前门,你要吗?她把两枚手指扬了过来,说,给我一支!我递去了烟,并给她燃上。火苗小心翼翼地燃起来,她轻轻把烟蒂一舔,烟头燃得异常均匀。之后她要我出去,她想在车内一个人坐上一阵。我问,束总,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吗?她鄙夷地喷一口猛烟,并说,小张,你以为你是谁?我纠正地说,我是小王。她说,好的小王,快给我滚出去!
我当然是走出去的,站在离车三米远的地方抽起烟来。她在驾驶副座抽得很快,吧唧几口就把那支烟抽得快夹不住了。报警点里一个警察跑出来敲敲车窗,问她有什么事。她赶忙摇着手表示没事。警察看见了我,又跑来问我有什么事。佴城这种地方突然冒出来个办事认真的警察,我真想揭发检举点什么东西满足他的好奇心,但我只能说,我们老板有些醉,她停在这里醒醒酒。
束总大声地叫我名字,王尖,王尖。这时她记起我的名字来了。我跑过去开车,她还在打电话。她要一个人过来,说她今晚心情不好,并指定那人十一点半以前必须赶到地方。那人似乎睡了,或者别的原因不想听她的差遣,说了些推辞的话。束总的态度一步一步强硬起来,直到那人答应马上动身立即赶到,她才罢休。她的手机是折叠式,合上了以后她冲手机说,早答应啊,我还以为你真敢不来哩。形容你也就一个字,贱。
开到束总那幢别墅前面,我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嘟囔一句,都是没良心的。我想我还是在车里呆一阵。过一会儿有个男人打的过来,停在离这辆车不远的地方,她才挥挥手示意我走,还说,你可以打的,的票留着。我走出去时来人与我擦肩而过,又是梁有富。他换了穿着,似乎还冲着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天有些黑,事后我想,其实我当时没看清他的表情。走过去以后我不想打的,一个人走着回去。街上早就没有了环线车,一些民工躺在马路边,一些工地趁夜赶进度,贴着地面有树叶和破纸头飘飞。过工商银行,ATM机在那段漆黑的马路中放亮。我走过去,把三光那张卡插进去查查金额,账面上多出两万块钱。我要取这笔钱,屏显却告诉我里面没有钞票了。我左右看看,夜色诡谲,整条马路似乎只剩下我和这台把钱吐光了的ATM机。
我换个地方分几次提取出这两万块钱,一手握着,感觉这沓钱很丰满,就像我的小妍。我拿回去当然不会告诉小妍,而是藏在一个角落,暂且不用。
拿到头个月的工资后,我敲开邮箱里的垃圾邮件,找到卖夜用望远镜的摊,订了一件货,并提出送货上门,当面付讫。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事,当天傍晚一个家伙敲开我的门送来那玩艺,趁着夜色可以当场检验质量。我把屋里的灯关了,拿夜用望远镜看,果然小妍的脸露在被单外面,呈灰白色,还有一层淡绿的光。
白天,去给束总开车,我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时不时拿起来看看街道尽头、路边行人或者是远一点的天空。佴城被很多山围了起来,密密匝匝,稍微下一点雨的时候,从望远镜里看去,最远的几个山头总是布满絮状轻云,一派自在的样子。那天束总几乎全天用车,奔了很多处地方,但没有注意我胸前多了个东西。到晚上赴酒局时,她忽然发现了,问我,小王,什么时候买了望远镜?你还有这样的爱好?我说,刚买的,发工资嘛,老早就想买一个望远镜。她揣测说,用来看女人吧?你这样的年纪,心思随时都放在女人身上。我说,不,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我白天可以拿来看路况,晚上可以拿来看天。她扑哧一笑,伸手摸摸我的脑壳,说,你看你看,你还真可爱。我赶紧装出童心未泯的样子,以配合她的夸奖。
晚上,只要束总没喝醉,她就会找一个合适的路口叫我停车,让我下车回家,她自己把车开到森诚世纪花园。有了夜用望远镜以后我忽然不再急着回租住的房间,而是喜欢把束总当成观察对象,观察她夜里的活动,并希望像达尔文一样通过仔细缜密的观察而总结出她的活动规律。也许她自己觉得日常活动是随意的,我却偏偏要从里面找出规律来。她把玛莎拉蒂(现在我知道她那辆车是玛莎拉蒂,听着像是一个外国骚货的名字)开往森诚世纪花园,我打个的尾随其后,或者搭环线车慢一脚赶去。夜晚,我胸前挂一只硕大的望远镜出现在环线车上,总能招致一些人朝我看来。到了离森诚世纪花园最近的斜方角站我就下车,走着去。佴城不大,任何地方总与环线上的某个站点发生联系。
我喜欢爬到水塔上面居高临下地观察这个小区,那里视野宽广,束总的别墅两面墙八组窗户都可纳入观察范围。我期望她哪天疏忽,没把窗帘拉紧,那么我的目光便可乘虚而入。但这样的机会我从没有碰到过,即使碰到,难道是想看她的裸体吗?我对此表示怀疑。有一次,我爬上水塔的平台,有一对男女也坐在上面,谈够了,正接吻。我自顾干自己的事情,揿开夜视键往底下小区看去。旁边那男的和他女朋友叽咕了一阵,觉得没意思,凑过来问我借望远镜看看。我只好借给他,他就到处乱晃,不肯撒手。那女的不停埋怨了起来,他才将望远镜归还给我。
束心蓉这女人是怕黑的,我在水塔上观察的那一段时间,时常有男人十一点以后钻进她的那幢楼。我只能大概看清那些男人的体型,不难看出来,大多数都不是梁有富。梁有富只是偶尔被她叫过来。有一次我看见梁有富进到那幢楼里,刚要撤离水塔,忽然瞥见梁有富很快又出来了。想必两人发生了口角。梁有富是自己赌气离开的还是被束总赶出来的?我只得继续观察下去,梁有富没有再折返。一刻钟以后我看见两个男人打的到束总的楼前,下了车往楼里钻。是两个,他们的身材是那种二十啷当岁小伙子特有的单薄。
那天回去当然很晚,用钥匙扭开房门,里面的灯还是亮的。小妍坐在床头,坐得标直,神情严肃。我脑子里还在想着用气枪打别人屁股的事情,看着小妍这种罕见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一通。她的脸像毛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