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环线车
作者:田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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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拼音这东西我还是懂的,前面的字母串是她姓名全拼,后面跟三个数字168,再后面是圈a,yahoo.com.cn。
她坐的椅子奇大,转起来却很灵活,没一点声音。她把身子扭正了看我,我也得以近距离看到她的模样,看得出她一些不算年轻的微小细节。我恍然想起那天在朗山,趴在矮树丛中看见的她激情涌动的样子,心底顿生一种亲近的感觉。相对于门外的十八号、十九号和前面离开的一把号,我觉得自己似乎离这份工作更近。我盯着她的眼睛,想在眼神相会时让她心里“咯噔”响一下,唤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用不平不仄的声音问了我几个问题,又轻轻地看看我的长相,就说你可以走了。她甚至没有说回头等她电话通知。
我走了,心存希望,但又是一大段时间白挨了。她并没有把电话打来。
到了探监的日子,我去监狱里看三光。早上先去他姐那里取了探视证,然后买了两条烟几包槟榔一块拎去,卖铲车后他应得的那份钱也别在腰上。这笔钱三光本来打算让他姐拿着,但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我帮他把钱存起来,谁也不给。——所以今天我不让她来,叫你单独来。三光这么跟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也管不着,只是问,这钱往哪里存啊?三光说他一个提包的夹层里面有存折以及银行卡。我记起来,他被抓走后,那黑提包一直是我帮他拿着。问他密码,他要我摊开手心,并用手指写了一组数字:591168。我默念一遍,我就要一路发。探监完毕就把手上的字迹洗掉了。
从监狱里回来,我并没有把钱存入三光的账号,而是存在我自己的存折里面。我想,反正他出来以后我会分文不少地交给他。
我终于把刻有裸照的光碟找了出来——那东西夹在一本旧杂志里面,差点被小妍叫个收破烂的收走了。房里酒瓶积得蛮多,书和破杂志只有几本,但小妍看着仍觉得不顺眼。
我头脑已经形成一个想法,这事情拿到网吧里做显然不合适,那里众目睦睦。我只得去电脑市场淘下一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接下来,装网线花了差不多一千块。两样下来就是三四千块钱,我感到一阵肉疼。钱这东西,要是赚不上来就会亏掉不少——常说偷鸡不成蚀把米,其实是废话,偷鸡不成肯定蚀把米。小妍见我又是买电脑又是装网线,便骂我吃屎长大,没赚钱却想玩电脑游戏。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心里的意图,只好忍辱负重由她去误会。
我把一张裸照作为附件寄到束心蓉的电子信箱。那张照片里几乎看不见平躺的梁有富,只有她赤裸的上身,和激情四溢的脸孔。用鼠标一点,一封电子信件转瞬飞向虚无飘渺中。我以前没在网上发过邮件,对这事有些怀疑。如果不是顾及自身安全,我更愿意把照片洗出来邮寄。在该邮件对话框里头,我告诉她我手头有这样一套照片,很清晰,不知她感不感兴趣,想不想把这些照片买下来。本来想开一个价钱,但马上想到这样不太好,我应该稳住自己,不能让她看出来我是猴急的人。
接下来那几天,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邮件,看有没有回复的信件,看束心蓉对我所讲的事感不感兴趣。结果很糟糕,她没回复,垃圾邮件却一来一大把,逃税咨询、代理报关、创业培训、水货轿车、月薪两万诚招男女公关、夜用望远镜跳楼价(据说在日光暴戾的夏日午后,开启夜视功能可以洞穿大姑娘小媳妇们身上薄如……)。也有的信件很直接地询问我晚上是否寂寞难耐,要不要找个价格很合适的女人来陪。
一周后,我发了另一封邮件给束心蓉,附三张照片:前戏、初始、渐入佳境。我得说我那套照片拍得很好,整个过程都记录在案,梁有富实在是个配角,这套照片讲述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发情过程。掐着手指又过去五天,依然没有回信。我不得不发过去第三封电子邮件,附四张照片,最后一张必然是高潮了,那张和高潮有关的照片乍一看会令人心潮翻涌。
小妍最近对我有些疏远,也许还在生笔记本电脑的气,但我想她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是在玩游戏。有一次她正洗着脚,兀地开口说话了,告诉我说,今天又看见那个人了,他好久不来,今天一来又兜了好几个圈才下车。我问,你说谁?小妍回答说,是梁有富啊,还能是谁?刚才我问话甫一出口,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我哦了一声,眼睛还黏在电脑屏上,看一篇用星座占卜的帖子。小妍见我没心情聊那男人,就把嘴巴闭上。
那天下午小妍打来电话,说了一个吃饭的地方要我赶去,说是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去的时候,我又一次猜测是梁有富。这一阵他大概闲坏了,蹭七路车上瘾了,而且专门上小妍卖票的那辆车。虽是环线车,但还是被预设了一个起点,同时也是终点,车开到那里就会清空一次。他还想再坐一圈,就得再买一张票。他一次次掏一块钱的钢镚买票,是否也使小妍产生出手阔绰的错觉?我正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小妍和梁有富两颗脑袋已经在眼前冒了出来。小妍脸上的兴奋和痤疮在大厅的灯下都特别明显,窜过来几步抓着我的胳膊,向他介绍起来。梁有富这个晚上穿着淡蓝色的短衬衣,像是超市员工服;军裤;一双质地不错的鞋照样被他踩塌了鞋帮。他是那种确定下来了就不会变的人,包括身上每个细节。他把我看了看,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们见过,这是事实,但他说得很客套。
小妍又给我介绍梁有富,煞有介事,说他是个老板。梁有富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是,但可以帮帮忙。小妍是想让梁有富给我介绍一份工作。对上了炯,他就问我,你能干些什么?我说我会开车。他又问,哦,开车还找不到事情做?你开车的技术怎么样?我说,我是当兵的时候学会开车的,自我感觉技术过硬基本功扎实,这么多年从没出过事故。我这段时间无事可做是因为前几年买了铲车,现在铲车彻底坏了当铁砣子卖掉,一时闲下来。
你是运输兵吗?说到当兵梁有富似乎来了情绪,又说,我也当过运输兵,在青海。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开军车技术也是很棒。你是运输兵吗?我告诉他我以前在四十二军当侦察兵。我不愿说我是运输兵,因为他也是。
哟,是四十二军啊,在四十二军里面当侦察兵可是了不起的事情。梁有富夸了一句。对这些军内常识他记忆牢靠。接下来他主动说有份工作,不知道我愿不愿意做。是开小车,无级变速。车技好的人开无级变速会有些觉得不爽,技术水平得不到发挥,犹如专业摄影师玩傻瓜机。我诚实地说,我车技远没到蔑视无级变速的程度。他点点头,算是把一件事谈完了。接下来我们有心谈一谈当兵的事。当过兵的人都有这样的嗜好,当他们碰在一起,别的喜乐哀愁就淡掉了。但当天我们没有谈进去,他善于把有趣的事情说得很沉闷,而我又不善于佯装听得蛮有滋味。小妍在旁边瞎着急。
第二天一早是梁有富的电话把我催醒,他告诉我那份工作已经搞定,后天就去森诚干活。他还跟我交代说,要是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一个战友的老乡,我们俩并不认识。
起床后,我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