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1期
嗅蜜
作者:废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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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那里徘徊,那种左顾右盼的样子,一望而知是在等人。我一过去,她迅即转过脸来看我。
我微笑地说,你好,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马上很温和地说,没关系,我也才到。
我们随即走进商场,在一个可以喝饮料的地方坐了下来。我去买了两份热咖啡,咖啡端来的时候,她脱掉手套伸手来接。我瞥一眼她的手,似曾相识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何昕,她的手长得跟何昕的太像了!
她没注意到我的眼神,只是不太好意思地盯着眼前的咖啡,等我说些什么。
我便从她的工作谈起。 我说,你们导游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挺累的呀。
她奇怪地看着我说,我不是导游,我是老师。
我说,你改行当老师了?
她说,什么改行,我本来就是老师。
我警惕地问,你叫慕红云吗?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不对呀,你搞错了。说着抓起手套就走。
我意识到我们彼此都认错人了。很显然,我等的不是她,她等的也不是我。我们一前一后又往外走,又走到了超市的门口。我们又像路人一样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就这样我们又等了十来分钟,双方的目标都没有出现。这时,我很坦然地重新向她走过去。
一年以后,这位在商场门口认识的小姐成了我的妻子。
十五
王军再一次浮出海面的时候,是我跟妻子结婚一周年纪念的那一天。我们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电话,耳边响起十分熟悉的声音。
是我,还听得出来吗?王军说。
当然。怎么好久没有你的音讯了?
他说,我刚出来。
我说,你从哪里出来?
他说,从局子里。
我一下子神经紧张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王军后来正经跟那个叫林菲的女孩子好了。但是同时还有一个叫朱勤勤的公关小姐老来找他。她来找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当广告模特,好借机出名。朱勤勤曾经是王军的女朋友,念及旧情,王军安排她在公司做些杂务。
朱勤勤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看王军的广告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王军的腰包越来越鼓,便想跟王军恢复旧情,好做老板娘。可是王军不干。当年,王军没有钱,她嫌他穷,才同他吹的。正因这件事的刺激,王军才办起了广告公司,一心就要叫你朱勤勤后悔。
等到王军的事业有声有色以后,朱勤勤果然后悔了。这期间她辞了工作傍上了一个大款,眼看着大款在温香软玉中神魂颠倒,已经准备跟她结婚,可半道里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个更年轻更有手段的女子把她给戗了。这一回,她工作丢了,赖以为生的男人也没有了。她思前想后,便想到了王军。
她回来找王军,王军并没有拒绝她,给了她一个饭碗。朱勤勤不满足这只饭碗,她还要王军的整个公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就频频向王军进攻。王军这一回是真爱上林菲了,任凭她使出什么招术,也不动心。
朱勤勤便使恶招先拆散王军和林菲。她叫人往林菲家打匿名电话,说林菲被一个不正经的流氓勾引,这个流氓过去就曾经使她失过身。她对这个流氓太了解了,他从来不会真正爱一个女人,只会玩弄她们,等到玩厌了便把她们抛弃。她就是这样被他抛弃的。为了不使悲剧在姐妹们身上发生,更为拯救一个正在走向深渊的未成年少女,她必须挺身而出,把这一场悬崖边上的畸型恋情告诉家长,让他们出面,断绝这两人的往来。
林菲跟王军的恋爱是瞒着父母的,她到外地去拍广告也说是学校安排的活动。现在,当林菲的父母得知女儿小小年纪就已早恋,而且对象是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便大吵大闹地告到学校。这一下,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林菲的“丑事”,林菲这么小年纪哪里承受得了,简直快要疯了。
王军那段时间天天陪着林菲,生怕她出事。林菲的老师找林菲谈话,王军大义凛然地陪着她去。
老师鄙夷地斜瞅着王军,指着林菲问他,你是她什么人,要你这么老跟着?
王军坦然地说,我是她男朋友。
老师不屑地说,笑话,你那么大,她那么小,我看你不正常,你们的关系不正常。
王军说,哪条法律也没有规定,我那么大,她那么小,我们不能交朋友。
老师没得话说了。她转过身来,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菲道,你承认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林菲很郑重地点点头。
老师自讨没趣,不客气地对林菲说,回家跟你父母说去,以后这种事,少掺乎到学校来!
学校不找林菲的麻烦了,可林菲的父母怎么也不能容忍这件事。林父找了几个徒弟,要给王军一点颜色看看。关键时刻林菲挺身而出,用身体护着王军撤退,她自己也随之在父母的视野中消失了。林菲的父母后悔莫及。
半个多月以后,他们一起回来了。面对咆哮的林父,王军把自己同林菲交往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最后,他说,我同林菲的关系是纯洁的,不信,你们可以问林菲,如果不怕伤害你们的女儿的话,你们还可以把她带到医院去检查。
林父看看王军,又看看林菲,闷头抽着烟,没有再说半句话。这时林菲从衣兜里掏出一捆钱来,对父母说,这是我拍广告挣的,本来我不想回家,是王军劝我回来的。
林母看到那一捆钱就哭了。林父更是大口大口地吸着黑春城。烟屁股快烫着他手的时候,他使劲把烟掐了,冲着林菲喊,傻丫头,还愣着于什么,把那瓶二锅头拿来,我要跟这小伙子喝几杯。
朱勤勤终究还是没有拆散王军和林菲。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匿名信寄到公安部门。半个多月以后的一天,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进了王军的公司,他们轻而易举地就从电视柜里搜出了为数不少的毛带毛片。不要说正在工作的几个雇员,就连王军自己也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搁CD唱盘的地方,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
王军进去了。林菲跟着也进去了,穿制服的人格外认真地盘问林菲,他们循循善诱,要她说出王军诱奸她的详细经过,林菲像个哑巴,什么也没说。
林菲不说什么,不等于王军就没什么,群众的检举和当时搜出来的证据,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不久,林菲出来了,王军还在里头,他用近半年的时间,体验了什么叫铁窗生涯……
公司不行了,王军很沮丧地说。人都走光了,那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女人朱勤勤也跑得无影无踪。
他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仿佛灯油耗尽,光亮即将消失。
我问,你跟林菲还好吧?
很好。他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声音大了许多。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我想到南方去闯一闯。他说。
我提出请他吃饭,为他饯行。
算了吧,你见到我会大吃一惊的。我的头发剃光了,体重少了二十斤,我已经不是当年在美术馆风光时那个样子了。说完,他竟嘿嘿地笑了几声。
等我们讲完电话,时间已经挺晚了,妻子早已洗漱完毕,像猫一样蜷曲在被子里睡着了。屋外寒风呼啸,这可能是春天到来前最寒冷的几个晚上了。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脱掉衣服钻进妻子温暖的被窝。
妻子被我凉嗖嗖的身子触醒了,她一边躲着我,一边迷迷糊糊含混不清地说,谁呀?说那么半天。
一个哥们。我淡淡地说。
你从来都不把你的哥们介绍我认识。她翻了个身,有些埋怨地说。
我不作声了。怎么介绍呢?难道要我把王军同我的所做所为都告诉她吗?她能理解吗?就算能理解,又有什么必要呢?人都有自己不成熟甚至是荒唐的阶段,人就是这样一点点成熟起来的。
你在想什么呢?妻子慢慢贴近我渐渐热乎的身子,用她那绵软柔滑的手抚摸着我的臂膀。我触电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废墨,编辑,现居北京。曾发表小说、影视剧本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