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3期
雷立刚小说诗歌专辑
作者: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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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模像样地买回了简单的家具,过起了小日子。不过,他们的生活多少又有点奇怪,像是同居,却并不完全是同居:在两相厮守的日子里,小倩从一开始就坚决地划了一条界限——可以亲呢,可以抚摸,但绝对不可以做爱。
1999年3月底的一个清晨,宁采臣从睡梦中醒来。晨曦透过窗帘,在他们的小屋里流动。身旁的女人,懒懒地舒展着,将被子勾勒出一道优雅的曲线。宁采臣忍不住紧紧地贴在聂小倩的身上,成熟女人丰腴的体香,幽幽地弥漫开来,令宁采臣仿佛泡在温泉里一般,全身发软,一处发硬。他轻轻地爱抚着女人的躯体,女人的身子在迷迷糊糊中本能地迎合……然而,就在宁采臣正要进人身下那兴奋着的胴体时,聂小倩却猛地完全清醒了过来,仿佛是下最大的决心,她终于还是将宁采臣断然决然地推了下去。
宁采臣恼羞成怒,“你这不是成心要折磨我么?”他暴躁地一把掀开被子,赤裸着身子,冲进卫生间,当快感在他的手掌下一阵阵扩散开时,他依稀听到女人的抽泣隐隐约约地传来,他知道,小倩哭了。
但是,小倩为什么要哭,要这样互相折磨呢?宁采臣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当天晚上,他又来到三里屯,一家酒吧一家酒吧地找燕赤霞。运气不算太坏,在兰若寺,宁采臣终于又见到了燕赤霞。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燕赤霞似乎没有一丝惊异,“既然你已经来找我了,我再瞒你,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故事其实十分简单:在X城,有一个主攻艾滋病防治的医生,1997年的一天,他接收了一个女艾滋病人。几乎从第一眼起,他就狂热地爱上了这个病人。他参照西方最新的鸡尾酒疗法,为她设计了疗程。然而,大量的进口药品异常昂贵,她的钱很快就用光了,虽然明知道她一点也不爱他,他依然义无反顾地为她付出了全部的积蓄,很快,他的存款也用尽了。
“不要再为我破费了,”她对他说,“我不是您的什么人,而且,我什么都不能给您,连我的身子,都没有资格给您。”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第二天,他就把自己的房子卖了。那笔钱,让她又支撑了一段时间,但是,同样没过多久,又不够用了。
“不要再管我了,我实在不想欠您太多,”她几乎在哀求他,“无论如何,我不能骗您——可能是我太感激您了,我反而怎么也不能爱您,我越是想把心给您,却越是无法给您……”
他又笑了笑。“你不爱我,那是你的自由;我爱你,却是我的自由,一个人真正爱另一个人,是不会在乎回报的,”他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想让你多享受一天阳光。”
此后,他就陪着她,在各个城市间飘荡,为了买药,他不择手段,甚至鼓励他至爱的女人去出卖身体。
“这是在造孽,我会把病传给别人的。”
“我不相信你会真的不珍惜自己的命——你既然还珍惜你的命,既然还想活下去,就别管别人那么多,”他盯着她,像是要透视到她的心底里去,说,“你只能管你自己,管得太多,除了增添烦恼,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服从了,但她的烦恼依然不断增加,因为她做不到不在乎别人的生命。“我太累了,我真想躺在一个我爱的人的怀里,就这么死去。”有一天,她突然对他说,“如果我真的爱上了谁,我会这样的,到时,请您不要拦我。”
她这么说的时候,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他,则第一次流出了泪水。那以后,这个铁打的汉子,就经常落泪。当他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勾搭着走出酒吧,偶尔他甚至会泪流满面地到酒吧的厕所里自慰……再以后,他们就遇见了宁采臣,在那一次次执着而又傻乎乎地跟踪过程里,她,爱上了这个英俊的跟踪者……
他,当然就是燕赤霞;而她,那个身患艾滋病的女子,是聂小倩。
岸
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引自《聊斋志异·聂小倩》)
宁采臣离开兰若寺时,已是深夜。燕赤霞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脑际。小倩,这个柳枝一般柔媚的女子,却竟是一个艾滋病人,无论如何,总是叫他难以置信。他的脑里乱成了一锅粥,稀里糊涂地回到他们的小窝。灯,居然还亮着,小倩,静静地坐在床前,还在等着他。
“怎么不睡呢?”他头一次面对她感到失语,只好没话找话。
“你去哪儿了?”她反问。
“没去哪儿,”他说,“随便逛逛。”
“你一定是去找燕赤霞了。”女人的第六感异常的灵敏。
“……”
“他告诉你了?”
“……”依然是沉默。
一夜无话。宁采臣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但他知道,如果她发觉他没有睡着,她肯定也难以入睡,于是,他一动也不敢动,装作进入了梦乡。就这么强忍了许久,宁采臣不禁浑身发痒,他悄悄瞟一眼身边的小倩,她正宁静地蜷在被窝里。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应该已经安然入梦了吧,他想。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轻轻地挪下床,随意披一件外套,站在窗前,远眺着夜幕沉沉下寂寞的街灯。
而那时,聂小倩其实也并没有睡着,她也怕他发觉她没有睡着而无法入睡,所以她也一动也不动,装作是睡着了。过了许久,她身边的宁采臣似乎终于入睡了,她心里隐隐地有几分欣慰,然而,这时,他却突然悄悄地起身,走到窗前去了——他,终究还是没有睡着。
小倩静静地看着她最爱的男子,在J城初春的寒夜中,无声默立。空气仿佛凝固的白纱,将他和她隔开,他就在窗前,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似乎咫尺天涯。她的泪水,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像是初春的夜雨。
又过了许久,宁采臣回到了床边。他突然发觉,微弱的夜的荧荧光亮中,小倩的面庞上似乎闪动着星光。他心里一颤,轻轻地将手伸过去——他摸着了满手的泪——泪水像星光一样微微地闪亮,热热的,在宁采臣手心里荡漾。
虽然一夜没有闽眼,第二天清晨,小倩还是一如往常地早早起床,做好早点,端到桌前。两个鸡蛋,一杯牛奶,还在冒着热气。然而,几乎是下意识地,宁采臣的手,摩挲着牛奶杯子,久久地没有送到嘴边。
“喝啊,”小倩的眼圈黑黑的,她体贴地看了宁采臣一眼,说,“生死由命,我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的身体要紧,呆会儿,还得赶着上班呢。”
“好,喝……喝,”宁采臣嗫嚅着,却还是没有举起杯子。
“怎么啦?不舒服吗?”小倩关切地问。
“……”宁采臣的脸微微地涨红了。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小倩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神采,身体像被抽去了筋骨的皮囊,渐渐地,渐渐地,瘫软在椅子上。
宁采臣心里一阵刺痛,不敢直视小僚的双眼。他一咬牙,端起杯子,放到唇边,手,却禁不住微微地有几分颤栗。
“算了,别那么为难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你为难。”小倩使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伸出手,想要从宁采臣手里拿过杯子。她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告诉你,艾滋病是不会通过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