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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1年第3期

雷立刚小说诗歌专辑

作者: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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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立刚,男,1974年出生,自由职业者,现居成都。曾在《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发表小说若干。
  
  小倩
  兰若寺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引自《聊斋志异·聂小倩》)
  
  该怎么说呢,在这个世纪末,什么都一个比一个怪了。先是流行摇滚,不管是人是犬,只要是雄性的,就得吼两嗓子,否则都有阳痿的嫌疑;而后流行“丐帮服”,好端端一条裤子,硬要割几个破洞,好像那才叫有个性;再然后,又一窝蜂似的往酒吧里钻。据说,在西方,只有没正经事儿干的人,比如古惑仔和思想家,才老在那儿耗着。但在我们这里,在我们J城,如果你不常去酒吧,你就不是精英,不是新人类,不是金领银领白领,甚至不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所以,J城的酒吧,生意兴隆得永远超乎你的想象;酒吧的数量,多得也永远超乎你的想象;而酒吧的招牌,自然也就一个比一个让你无法想象:老板明明是个J城土生土长的家伙,却悬挂着大幅印第安人头像,并自报家门:“红番部落”;在门口廉价地堆两大块水泥,花里胡哨地弄个像是恐龙但更像是野猪的模型,就号称“侏罗纪”;更有别出心裁的,让服务生们剃个光头,装作和尚的样子,再安置一些作为饰物的佛教器具,居然大言不惭地美其名日:“兰若寺”!
  虽然,宁采臣一直觉得,一个酒吧叫作“兰若寺”,非常不伦不类,而且,似乎有点渎神——寺庙是清修的地方,怎么能够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呢?但是,或许正因为犯了某种不成文的禁忌,反而更加刺激,反而更加迷人。总之,这个兰若寺的生意,好得尤其难以想象。非但是周末,就连平时的夜晚,也总是人山人海。而宁采臣,也是其中的常客之一。
  这一年,宁采臣二十七八左右,是一个相当帅气的小伙子。和你一样,他可能大学毕业五六年了,可能是个销售主管或者部门经理什么的,可能也有过两三次无疾而终的恋爱,三四个曾经的情人,四五场模糊而类似的一夜情。但是,他肯定还没有结婚,肯定也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你可能也知道,对于害怕寂寞的人来说,寂寞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不知何时就会钻出来,甩都甩不掉的。而解除寂寞的药方,一个或许是朋友,另一个,或许是酒和酒吧。
  现在,又是一个弥漫着啤酒味道的夜晚,你是不是也有点寂寞,或者是有点无聊?那么,干脆就跟着宁采臣到兰若寺去看一看吧。
  这的确不同于一般的酒吧。门口,一尊石佛眼睛似开似闭,像是在打瞌睡,又像是在淡漠地冷笑,让每个泡吧客从心底里隐隐泛出一股凉意,让你只想离佛越远越好。感觉不大舒服吧?没关系,只要一进门,立即别有洞天:音乐的气味扑鼻而来,吧女妩媚的微笑瞬间便会将你紧紧缠绕。在这里,你不会再感到孤单,因为你身边的人正在陪着你一起堕落。当然,也可能是你正在陪着他们一起堕落。谁陪谁,谁说得清呢?
  话说回来,你又何必什么都说清呢?何况,更精彩的东西在等着你呢,酒喝半醉,你就可以开始亵渎全世界了——
  首先,你可以跟耶稣开开玩笑。很简单,兰若寺的一角,可以掷飞镖,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靶子,那其实就是一幅耶稣受难图,你掷中了十字架上绑着的手臂,算你lO环;掷中了那个耷拉着的头颅,算你20环;如果有幸掷中了耶稣双腿间那遮遮掩掩的物件,恭喜恭喜,你抵御住了“基督的最后诱惑”,算你50环!很有成就感吧?什么,不敢?怕什么,这里是寺庙,不是耶稣他老人家的地盘,他能吃了你?
  还是不敢玩耶稣?那就玩女人吧。不过,兰若寺虽然是楼,却不是青楼。在这儿,只可以勾引或者勾兑,不可以上床,想做那个么,到对面的五星级饭店就是了,方便得很,而且安全。什么,你是同性恋?那有什么打紧?你是女人,兰若寺可以给你提供男人;你是男人,兰若寺同样也可以给你提供男人。不是说男女平等么?何况,“同志”之间,更应该互相帮助。
  什么,你还是不敢?那你就只好自己玩自己了。换一种说法,也叫“自渎”。这样其实最好,不必去对面那家饭店了,在兰若寺的卫生间里就成。实际上,大多数自渎者,都是颇具公益心的,他们很有骨气,不依靠“外援”,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躲进蹲位成一统”,一点也不妨碍别人。只是,总有一小撮害群之马,不大能为他人着想,在便槽前就行动起来,影响了广大自渎者的声誉。幸亏,这样没觉悟的人不多,这么长时间,宁采臣也就见过三四次。
  头一次,宁采臣看着就恶心,自己的事儿还只进行了一半,也冒着伤害自身泌尿系统的风险,来了个“紧急刹车”,坚决走人。后来,也就习惯了,其他人不是都对身旁自慰的人安之若素么?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这个含义吧。反正,渐渐地,宁采臣也就懒得和自己的泌尿系统过不去了,偶尔,碰到个把神色怪怪的男子在便槽前自慰,宁采臣总是能平和地站在一旁,他们各自解决着各自需要解决的麻烦,互不侵犯,完全符合联合国宪章“互不干涉原则”的内在精神。
  
  燕赤霞
  
  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有士来,自言:“燕姓,字赤霞,秦人。”语甚朴诚。(引自《聊斋志异·聂小倩》)
  
  1999年1月的一个夜晚,在兰若寺的洗手间里,宁采臣正在便槽前站着,突然,一个满脸是泪的男子,满嘴酒气地蹒跚过来,靠近便槽时,他似乎走不动了。这个男人,异常高大,脸上的线条像刀削的一般,也是将近三十岁的模样。此刻,他身子太软了,几乎要瘫在便槽上,别人在后面乍一看,还以为他是在和便槽做爱呢。
  但宁采臣就在他的身侧,他知道他在流泪,在痛楚,在自己和自己做爱。突然,那人侧过脸,看了看宁采臣,说,“帮帮我。”
  宁采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真的就帮了那个陌生人。可能是那一刻,那个男子眼神中痛彻骨髓的伤心和绝望,打动了他。于是,宁采臣走过去,搀扶住那个男子,帮他站稳。
  男子仍然泪流不止。整个过程中,他那压抑的男人的呜咽始终没有停息。是什么,竟能令一个面貌如此刚毅的硬汉肝肠寸断,令他旁若无人地悲伤,旁若无人地自渎,对一切不再在乎?
  宁采臣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任何一个像这样真正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一定是一个真正绝望了的人。宁采臣叹了口气:“兄弟,我先走了。”他拍了拍那个醉酒男子的肩膀,走了出去。
  约摸一周过后,宁采臣再次坐在兰若寺的吧台前,自斟自饮。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带着西北味道的声音说:“兄弟,来了?”
  宁采臣抬起头,他已经不大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我在这里专门等了你好几天了”,那个人说,“还欠你一声感谢呢。”
  宁采臣一下子想了起来,微微有一点尴尬。其实,该尴尬的,应该是那个人,但那人却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什么,他伸出手来,一把逮过宁采臣的手,热情地握了起来。“我叫燕赤霞,身份证上面是朝霞的霞——也不晓得他们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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