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嘿,天堂

作者:蔡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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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那是我们相识的地方,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在消息里,我说,暑假马上就到了,我要去见你一面。
  他回复的是,已经这样了,见面还有意义吗?
  我又回了一条,三月份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不通,见一面吧.不然我不死心。
  我们,从浓情蜜意到形同陌路,缺少过渡,没有起承转合,我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不愿承认是聚少离多吞噬了爱,那是俗套,我以为我们的爱与众不同。我相信网络虚幻的空气里能开出一朵奇葩,而那朵奇葩又恰好是我和铁帅的爱情之花,我多么刚愎自用。
  一直以为,两年的热恋,只是漫漫长路的序曲,而不是夜空中一闪即逝的火焰的谢幕表演。即使铁帅屡次用绝情的话重创我,这个信念都不曾动摇。
  小严是铁路子女,她帮我买到了紧俏的卧铺票,但并不赞同我的行为。她皱着眉头说,你呀,谈场恋爱就迂了,糊涂了。掰就掰,就铁帅那颗小土豆,你还真放不下吗?小严认为我不够豁达,不能正视现实,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但我一意孤行,我所依傍的,不过是空茫的旧情。
  当南方的财大气粗、声色犬马还符号般抽象时,南方的绿已先声夺人。一路上,越往南去,植物越绿得正、绿得稠,绿得有水意。满目的浓绿令我心神一爽,想当然地认为这将是一次希望之旅。
  直到旅途的尾声,铁帅的短信才姗姗而至。J城没有直达S城的火车,我要在C城车站转乘城际快车。铁帅的短信貌似关心,嘱咐我注意安全,但我只看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显然他不打算来C城接我。我将在一天的旅途劳顿之后,经由声名狼藉的G城火车站转车,孤身抵达S城。我有点寒心。
  C城火车站治安糟糕,像我这样的单身年轻女性,正是歹徒抢劫的目标。下铺的中年妇女生动地讲述了他们抢掠的场景,C城的歹徒作风强硬手段残忍,为取下那些闪光的金属不惜砍掉女游客的手指,拉豁她们的耳朵。所幸,我无须出站就能转车。下铺妇女告诫我,千万别出站,千万别去广场。饱经世故的她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处境窘迫的女子,眼神空洞迷茫,说话没有底气,前方并没有一个热情洋溢迎接我的怀抱。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似乎已预见到我并非诸事顺遂的前途。她是对的。后来我在S城的经历.印证了她对我前途的种种想象。
  晚上八点,我坐上了通往S城的城际快车。一个半小时后,火车徐徐开进站台。我从车上跳下来的一瞬间,立即在接站的人群中发现了他,在我的视野里,他永远醒目、晃眼、金光闪闪。
  他依然矮小,皮肤的颜色很深。S城的夜晚闷热潮湿,空气仿佛凝滞不动,他清风一般飘至我的面前,我极力笑得自然些,可惜一说话就显得讨好了。
  有五个月没见了吧,你还是挺精神的.没怎么变样儿。
  铁帅很严肃,一言不发,平板的脸像一块不毛之地。他双手接过我的行李,向出站口走去。顷刻间,我意识到溶解一座冰山的难度。但我依然乐观,这座城市已十八年没有下雪,你能冷多久?我贪婪地盯着他结实的后背、粗短的小腿,柔情顿时涌上心头。
  铁——舌尖从齿根滑到上颚,一个糯软柔婉的发音;帅——合口呼,去声,一个阳刚利落的发音。铁帅,毛茸茸、暖烘烘又倔愣愣的一个人。我忽然领悟到,我对他的感情,比想象中更深。
  
  衣篇
  
  坐在城际快车上时,我不停地涂口红、洒香水。一支六十元的口红和一瓶十毫升的香水小样,是我为此次出行配备的袖珍武器。它们廉价但效果卓著,能让我变成一个双唇红艳淡香袭人的女子。此外,我还购置了几套风格各异的夏装,我绞尽脑汁,妄图用极为有限的钱把自己打造成百变女郎。我悲哀地发现,我用来拯救爱情的道具,也不外乎是这些东西。
  我曾经尝试着打动他,与他重温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些温暖感人的生活片断,只有两个心意相通的人才能达成种种默契与灵欲合一的不凡境界。但铁帅锈了。我满怀深情地回忆,铁帅,还记得吗,咱们在B城时——他生硬地打断,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全是“了”,完成式,万事皆休。我既然无法击中他的心灵,就只能去巴结他的眼睛。
  S城,我来了。
  早在火车进站之前,我就摘下了近视镜,我戴着眼镜时酷似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坐上公交车后,铁帅像一个真正的本城人,得意地指着一座座冲上云霄的高楼,说,看,王果,这是地王大厦,你看,那边就是国贸。其实我眼前一片朦胧,但此时感觉反而变得格外灵敏。S城霓虹妖娆华灯如昼,欠缺气质,但不乏激情。这座城市让我联想到一个梳黑亮大背头、嘴里吮根牙签的男人.他身上有新鲜猪肉的气味,永远踌躇满志。
  从地图上看,S城地势狭长,似乎象征着一条巨型流水线。S城出产的DVD和玩具撒遍世界的每个角落,艳丽轻巧的时装藤蔓一般伸展到全国各地,引领四季潮流。科技、信息、商圈、人气,这些时髦而令人不安的词汇,在S城变得直观又具体。它是一座四面反光的城市,不知疲倦地向周围辐射它的活力和激情。在这样一个讲究速度和效能的城市里,我对逝去感情的呼唤,是否会显得清纯而无知、天真又空洞,缺少共鸣,杯水车薪?
  在铁帅租住的房子里,被我视为秘密武器的一件黑色睡裙仓促地登场。这条裙子布料稀薄质地轻柔手感光滑,貌似真丝但我知道它绝对不是。这是一件暴露、大胆、有隐喻色彩和堕落气息的睡裙,覆盖两只乳房的衣料是几乎没有遮盖效果的蕾丝,魅惑的黑色的性感的蕾丝,是我从未尝试过的风格;睡裙静静地躺在我的旅行包里,像一个工于心计的妇人在阴翳地偷笑。
  铁帅一进屋就脱去了上衣,我在他的后背上看到了一层粉刺,并不鲜红油腻,颜色已经变暗,压抑着一股沉闷的躁气。
  他毕业时,应聘到长城集团做销售,在总部培训一个月后,被外派到了B城。此时我们已交往一年,对他有了足够的了解,我认为这个职业并不适合他,一个心地纯良、偏于内向的人干不了那种工作,至少不会在那个领域取得成功。那种职业需要机变诡诈的性格、非凡的交际手段、良好的处世技巧、对尔虞我诈习以为常的心理素质。他却坚持认为,做销售有挑战性,能锻炼人。他憎恨自己身上浓厚的学生气质,迫切地想一夜长大。父亲看出了我的担忧,他以长者的口吻说,铁帅不知道那个圈子里水有多深,让他试试看。
  半年后,因为在B城的工作表现欠佳,铁帅被调到西南的春城。这次调动有惩戒意味,让他有了流放的感觉。他性情变得很暴躁,刚工作时干一番大事业的冲动已烟消云散,他把充沛的精力挥洒到足球场上,高原炽烈的阳光把他的皮肤晒成枣红色,他仿佛又回到了风清云淡的读书时代。等公司发现他们的业务代表已形同虚设时,只好把他调回了总部所在地S城。
  他的职业生涯开局糟糕,前景亦不明朗。平步青云和出人头地像深埋在地下的极难寻获的神秘宝藏。铁帅一直对晚清和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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