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嘿,天堂

作者:蔡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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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再说。
  又是一个神秘的富人。把卸任的房子交给保安,而他自己不知道在哪一处高级住宅里快乐逍遥。甘肃保安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这套房子是九十年代装修的,当时就花了二十几万。说“二十几万”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讲鬼故事讲到关键处时的表情。他敲敲这碰碰那,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看起来那么志得意满,仿佛这套房子一直都是他的。
  房子的确质量上乘,我和铁帅被它装修的豪华、设计的精巧深深打动了,知道租不起,但仍然一圈圈地在房子里转悠,卧室的木地板涂层依然光洁均匀,脚感舒适无比。
  一直等到我们离开时,保安还意犹未尽地说着,对这种房子来说,月租三千太便宜了,拱形阳台多气派,餐桌都是红木的。
  到了楼下,铁帅娴熟地说,我们考虑一下吧,等着给你消息。保安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机不可失啊,这种房子出去得很快。
  我们推断,甘肃保安是新手,缺乏眼力和判断力,像我俩这种衣着普通的青年男女,怎么会有钱租那么奢华的房子?
  从小区正门出来后,我们握紧了对方的手,像一对涉世未深的小夫妻,被大世面吓跑了精气神。房子对我们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铁帅不停地问我,你说,他现在住的房子该是什么样的呢?
  悲凉的情绪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我突然感受到我们的渺小,我不过是个文腔艺调的穷学生,铁帅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销售。
  据说,缪斯的魅力在于她的贫穷,而相依为命更容易使人到达爱情。
  那天晚上细雨漫漫,滤去了城市上空的躁戾之气,是S城少有的宁静而略带忧伤的夜晚。
  周末如期而至,我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周五晚上,铁帅忙着联系同学,看能不能借住几天,我把东西归置了一下,随时准备搬走。
  从二十三楼D座搬走,就意味着远离了那张阴险的大床,远离了那个冲五次才能冲干净的马桶,不用再和厨房里那些肥大、逃跑迅速的蟑螂斗智斗勇……我倒有几丝淡淡的喜悦。
  陈姐的电话是夜里十一点打过来的。我以为陈姐要跟铁帅商量明天交房的事情,铁帅打着打着忽然走近了我,他在眨眼睛。我听到他说,除非是按原价租,因为我也找到房子了,还交了二百押金,明天就准备搬了。嗯,陈姐,其实在这边住得也习惯了,如果你不涨价,我也想继续住。好好,明天见了再谈吧。
  放下电话,铁帅欢呼了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我停止了收拾东西,看样子,又要在二十三楼D座住下去了。
  我们四处看房的这些天,中介公司也不断领着人过来看陈姐的房,显然,一直没人相中这套房子。我早听铁帅说过,陈姐是一个相当精明的江西人,果然,她不会让房子空上一天。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房子清扫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严阵以待。我向来恐惧这种具有谈判性质的场合,何况铁帅一直感叹,陈姐可是个狠角色。
  陈姐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长着一张耐老的娃娃脸,说起话声音嗲嗲的,她的年轻妩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一进门就坐在我身边,问,阿果是吧?我一直拿你们这些年轻人当孩子呢!你问问铁帅,我一直喊他弟弟是不?
  初次见面,陈姐的盛情令我感到很难适应,她每一句话都有甜度,仿佛一个撩人的舞者,不断对着观众扭腰送胯。陈姐很快又扭到铁帅身边,拿食指点了点他的前额,摇着头说,铁帅,我拿你当弟弟才一千五租给你的,你真不知道我的房子市价是多少吗?至少一千七!你啊,你啊。
  陈姐嗔了铁帅几句,搞得铁帅很难为情,红了脸,手忙脚乱了。
  我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我闻到,一丝危险的气味倏然而至。
  铁帅的表情变化令陈姐很满意,她扔给铁帅一个俏生生的白眼,然后从包里拿出合同,说,重新写一份吧,还有几点需要补充的。她找了张报纸铺在油漆已经剥落的茶几上,然后开始写。
  陈姐长辈的口吻、亲切的笑容使铁帅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他在心底长长地透了一口气,以为事情终于要结束了。
  忽然,我看到陈姐的头凑到了铁帅的耳边,然后她轻声细语地说,一千五百五十吧?
  她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吃糖吗,铁帅?
  她说话的同时拿自己的肩膀扛了铁帅一下,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想象得到她微蹙着眉头,半是嗔怨半是命令的神情。我希望铁帅坚定地摇摇头,说,不行,五十块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一个一直梦寐以求但始终不舍得买的三角牌电饭锅。
  然而,我看到铁帅的头点了两下,犹犹豫豫地点了两下。他被陈姐的亲情牌打中了,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所以他只能点头答应。陈姐像一个兵不血刃的绝顶高手,谈笑间放倒了她的敌人。
  因为这五十块钱,我们吵了一架,那时,虚伪的陈姐早已飘然而去。我们激烈地争吵了几分钟,吵着吵着,铁帅像孩子一样趴到床上哭起来,他看起来很脆弱,其实他比我更心疼那五十块钱,他的哭声里有悔意和恨意,两种情绪锋利雪亮的矛头又全都指向了他自己。一个顽皮的男孩像男人一样哭了。
  我的眼泪是默默流下的,我说,不怪你,都怪我,我应该跳出来阻止的,我是女人,不好开口的话应该由我来说,我脸皮也太薄了,像傻子一样坐着,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会跳出来的。
  我们哭哭啼啼地拥抱了。
  
  行篇
  
  房子续租不久,我不得不离开了S城。我在一种极其狼狈的情况下离开,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离开的时机恰到好处,如果没有一个突发事件,我很难拟定我的归期。而我不离开,就永远都不知道爱情回没回来。
  无论如何,我们以一个比较合理的价钱租到了房子,铁帅认为应该庆祝一下。他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在好一点的饭店里请你吃过饭呢,去吃一次吧。我欣然同意。这是个一波三折的夜晚,多日之后,它依然在我的记忆里奇拔地站立着,回头一看,魂飞魄散。
  我们首先来到一个叫唐宫金阁的饭店里。唐宫金阁,名字大气,门面辉煌,巨大的玻璃窗上坠满金色的小灯,飞瀑般流泻下来,灯光和玻璃为凡俗的吃饭场景增添了层次和美感,窗内仿佛隐匿着一个衣香鬓影流光溢彩的梦幻之地。在宽敞的大厅坐下后,服务生迅速送来了装裱华丽的菜单,菜单首页注明“在此用餐需加百分之十的服务费”。我从头翻到尾,默不做声地把菜单递给了铁帅。铁帅翻看时,服务生又过来了,问我,小姐需要什么茶水?菊花还是铁观音?我问,茶水多少钱?服务生浅笑盈盈,说,菊花一壶十五.铁观音一壶二十。我又问,不要茶水可以吗?服务生摇了摇头。
  我迅速地寻找铁帅的眼睛,铁帅也在看我,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我表态了。我说,走吧,我不是很喜欢这里的菜式。铁帅把菜单重新放回到我手中,说,再看看,点上几个。我已经站起来了,对服务生说,口味不对,我们要换一家。
  我和铁帅仓皇地离开了唐宫金阁。在我们的印象当中,这只是一家中档的饭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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