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2期
爱情、日子和狗
作者:贺晓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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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电影里做出来的镜头。
然而,我们没有把握。米萨从第一次与苹果小姐相遇碰壁后,似乎再也无心搭理苹果小姐了,偶尔碰上,也只是没精打彩看一眼。我隐隐地猜测着狗世界里的爱恨恩怨,想理出一个头绪来。
我不想开口。我总以为动物世界里该有着自己的沟通方式,人类的手不应该伸得太长。那天在办公室,闲得无聊的时候我说起苹果小姐,同事们七嘴八舌主动牵扯出了米萨,我很得意,以为在别人眼里,它们也是一对。
但我似乎听不出明白的意思,相反听见了一堆糊里糊涂的话。他们说,周帆不遛狗了是不是?我说是呀,我也好久不见了。他们又说,据说风姐的床周帆也不能坐,米萨会咬的。我乐了,说有这种可能?我说我只知道风姐待米萨很好的,前段时间,馆里说好带职工和家属一起出外玩一圈,风姐本来很热心的,临走却因为米萨没有去,她说米萨没人喂,我说交给你妈不就行了,风姐说不放心。
他们便怪笑。又道,你们是邻居,据说,他们两口子早就分居了。我笑笑,感到这不关狗的事,又觉得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在这一点上我一向被人认为像男人,不爱说别人的是非。他们见我启而不发,又道,米萨很猛的,像猛男。我哈哈笑了,想起来米萨对苹果小姐的当初,连连道,有道理,有道理。
据说……米萨总是跟在风姐后面,很野的……有人看见过,说是五条腿……
什么,五条腿?哪里,哪会有五条腿的狗,是四条腿,四条。
闲聊之后的某一天,我终于下决心去看看米萨。毕竟,我们的苹果小姐不能空置青春。我上楼去,轻敲风姐的门。她打开来,另一间房门紧闭着。我随意地问,周老师不在?她嗯一声,扯开了话题。
米萨在阳台上用餐,见我来,抬头望我一眼。那一眼恰好显示出我和米萨关系的远近:不至于生疏到让它像见了陌生人一般哄哄狂叫,也没能亲近到让它像苹果小姐见了风姐一般没命地摇尾。
我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开口就提我的请求,再说,毕竟是狗类的事,我始终有越俎代庖的不安。
于是我假装很闲的样子,和风姐闲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风姐仿佛不打算出门,还穿着一件长袖的睡裙,外面罩一件加厚的紫色毛衣。光着腿,披散着头发。我觉得她有些陌生,又想不起在哪里,后来想起来了,原来是睡裙,原来是长发。那睡裙我也有一条,厚的棉料,我还压在箱底,在家里我得穿着夹层的睡裤。我突然想起来风姐平时一直是长发,也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我不由得认真地说,风姐,其实你长发还是挺好看的,也看不出来有白发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不想接话。这时候,米萨已吃完美食进客厅来了,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情,直奔风姐的身边,在她的左右嗅来嗅去。风姐让它走开,它一点不给主人面子,索性伸出舌头,在风姐光光的小腿上舔起来。
我嘻嘻笑着,正准备说说米萨,却见风姐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拚命挥着手臂,要赶走米萨。我有些紧张,感觉这情况不像是在嘻闹,又感觉有一些不明白的意识,在往上冒。那些同事的话,半截的,半截的,像一些打在水里的木桩,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洪水拔起,看见了被水淹没的部分,看见了话的全部。
米萨和风姐还在纠缠,她和它显然被一种对抗的情绪恼怒着,她要挣开米萨,而米萨呢,高大固执的米萨全然不顾忌风姐的吆喝,它伸长嘴巴,咬住一般正拱着风姐的胯部。
我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正要夺门而出,猛看见那扇原本关着的门前,怔怔地站着——周帆。
21
几天来,我一直听见这楼里循环着一种声音:磨剪子哟……戗菜刀……这声音总让我的心一阵阵产生冲撞,我看着案台上的那把菜刀,一直想把它磨一磨。我不是理家的行手,我先生也不是,最明显的困难便显现在每天做饭的灶头上。那钝刀把我娇嫩的手嵌下很深的印迹,我怕切菜,所有的肉食在我的手里从不曾有过像样的形状。
总是听见不少胆寒的传说,某一天某一天,一个老太婆独自呆在家里,一个人敲开门,手挥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问,磨刀吗?问,要买菜刀吗?
我不敢开门,即使不开门我也被那声音提紧了胆子。我站在离门一尺远的地方,犹豫着胆寒着,心想等明天吧,等先生在家的时候再说。
那声音在我的门口停留一阵,见没有动静,便缓缓上楼。我仍然站着,我知道接下来他该敲的就是周帆家的门了。
片刻已过,这声音不再向楼上环绕,仿佛消失在沙漠里的风声。我知道它消失在周帆的门里。
四周复归安静。
......
这静一直持续了好多天。再也见不到米萨了,见不到它每天早上叮叮当当独自买菜的身影,见不到它在院子里威武雄壮示威的样子,也听不见它在楼上撒野或者撒娇的叫声,更见不到周老师带着它黄昏漫步的画卷。
有一天,我似乎听见了风姐说话,好像有人问她米萨,她说,被杀了……被杀了……
那一个傍晚,她的长发全白了。她把它披着,静坐在落日里……
贺晓晴,作家,现居北海。主要作品有小说《太阳里没有黑子》、《好大的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