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目击
作者:叶 舟
字体: 【大 中 小】
罢。”
后来的事,像一节惊险的插曲。李小果潦草擦完,跑进囡囡的房间,二话不说,就钻进被窝里,假寐起来。她生怕王力可洗完后,会吆喝自己睡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跟她同榻共眠。想想都可怕。她闭上眼,故意打呼噜,沉沉不堪的样子。浑身像一团丢进水中的乱麻,松懈开来。
越是如此,脑子里越像上了发条,走得中规中矩。李小果瞅一眼墙上卡通造型的表,指针如一把剪刀,插进意识中,喀嚓喀嚓地铰个不停,一寸寸地蚀净了昏沉的睡意。李小果烙着饼,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倒在家里的沙发上,四仰八叉地大睡一场。就在这当口,李小果蹙蹙鼻子,嗅见一股不明不白的酒精来。
她踢开门,瞧见王力可坐在马桶上,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捏着一只美工刀。刀刃吐着舌,伸出一寸来,明晃晃地亮闪。她的腕子上滴着血。血流得不凶,但糊满了手腕,犹如一串红玛瑙样的手链。王力可喝一口酒,又在伤口上浇几滴,嘴角上露出恶毒的快感来。李小果吓呆了,扑腾蹲在地上,掐住王力可的手腕,又一把夺过酒瓶来,扔进垃圾桶。李小果张了嘴,责难的话始终说不出,一个劲地翻检她的伤口,擦干血,才发现一道薄薄的口子。一颗提悬的心,忽地落进了胸腔里。
犹是如此,李小果仍心有余悸,揽住她的腕子,巴兮兮地望着她。王力可本是平静的,一边自残自虐,一边借酒浇愁。但现在被李小果识破了,溢满眼眶的泪哗地淌下来,盈满脸颊。王力可丢下美工刀,抚住李小果的头。
“果子,我把那么好的生活丢了,再也找不见了。”
李小果陪着落泪,劝慰说:要哭就哭吧,哭上一鼻子,心里的憋屈和哀伤也能减轻一些,能振作起来。车祸发生后,王力可基本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在课堂上游思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常常出错,惹得学生们哄堂大笑,当面拿她取笑。在校园里,她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可现在,她尽量躲避人,出出进进都贴着墙根走,像自己犯了错,成了罪人。老师们见王力可如此,也都尽可能地不去搭理她,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勾起她的伤心和不快。半月前,校领导找王力可个别谈话,想以组织的名义,替受害者家属去有关部,门交涉,结果换来了王力可的一次晕厥,事情眼睁睁作罢。眼下,偌大的校园里,也唯有李小果这个没心没肺、嘴上无遮拦的人敢和王力可叫板争吵。谁都清楚,她们先前就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么。
“真的,我把那么好的爱人,都给丢掉了。”
李小果掐她拍她,想叫她醒过来。谁知,王力可哭上一阵,猛地一抬袖子,揩净脸,哈哈哈地笑起来。李小果被笑得毛骨悚然,错觉顿生。王力可笑够了,一片湿润地盯着。
“可姐,别干蠢事了。”
王力可遽然停下,怔怔地说:“果子,我干蠢事了吗?我把那么好的生活,那么好的爱人丢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心里难过,放了自己的血,才能平静一点。要不然,我会爆炸的,我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
听了王力可的滔滔辩辞,李小果暗中汗颜。原先,自己刚才误解王力可了。她不是那号吹灯拔蜡、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女人,她对这个破碎了的家庭仍留有依恋,对死掉的爱还充满感情,对已成一捧冷灰和余烬的丈夫依然顾盼连连。
想到这,李小果也低下头去,伏在王力可膝上,竟失声哭起来。
……现在,李佛也推开门,倚住门框,愣愣地瞅着李小果的裸体,一脸坏笑。坏到尽头上,一只手伸过去,李小果哦地一叫,舀起半盆水,泼湿了李佛。李佛惊叫一声,掉头出了门。她阖上眼,静静泡着。柔软的水像母体那样,包围了她,脑子里却乱云顿生,幻象莫辨。她摸过来一把牙刷,倏忽间,想象牙刷柄是一把锋锐的刀子,在自己的腕子上横切一刀。浴室里很静,波澜不惊。李小果被“切”的手腕垂在浴盆外。意识中,闪着寒光的锋刃割开了皮肤,像一匹锦绣的丝绸,啵的一声.被悄然撕裂开。她觉得血渗了出来,先是一星半点,而后越聚越多,渐渐变成了一条蠕动的红蚯蚓,顺着皮肤跑,滑溜溜的。迷蒙中,疲倦叫她错觉丛生。她渐渐虚脱,没过几分钟,李小果居然熟睡在了浴盆里。熬了整整一夜,她困得和一根木头没两样。
她往下沉,觉得自己是一只散开的线团,找不见头绪。
后来,还是李佛将她抱到了床上。李小果蜷卧着,像纸箱里的小狗样,黑烟似的乱发遮住脸。何苦哪!李佛想,又不是你个人的事,何必陪着别人跪上一夜,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现在,居然还上了报纸头版,成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简直可笑!
一直睡到了下午,李小果被李小佛的饥叫声吵醒,翻身而起。李佛早就准备了几份外卖,净是川菜馆里的大路货,宫爆肉丁、水煮鱼和干煸菜心。一闻见油腥,李小果顿时没了胃口。她给李小佛喂完牛奶,倚在床背上,斜觑着棕熊样的李佛。
空气凝固,李小果愣怔着,李佛也没心思再去献媚。寒流裹挟着风,吹得玻璃窗哐啷哐啷响。恍惚间,还以为有陌生人来敲门。忽然,李小果踢开被子,叉开腿,两腿像双子桥样地弓起。李小果招招手,对着一脸茫然的李佛说:“想不想?”
李佛恰到好处地点点头。
李小果双目紧闭,双腿楼紧李佛的腰,耳朵里灌满了玻璃窗哐啷哐啷的拍打声。她觉得那种拍打,与自己身体里的律动是同一个节奏。李小果睁眼,细语说:“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李佛边动作,边潦草地应答。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好不好?”
李佛骤然停下,汗津津地喘息着,与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那样:“怎么了?不是好端端的么,你哪里又不对劲了?什么最后一次,你想跟我掰呀?”
“真的,这是最后一次。”
李佛被激怒了,抓起枕头,砸在李小果头上,双手一压,捂住李小果。捂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过分了,便跳下床,飞起一脚,踢远了李小佛的窝。李小佛嗷嗷几声,对眼前的是非不闻不问,继续蜷曲起来。
“李佛,我们之间没爱情,从开始就不存在。我们只是碰巧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现在该结束掉了。”
李佛火了,唾星飞溅:“刚才在做什么?什么叫他妈爱,告诉我!”
一碰上粗口,李小果就无计可施。她环住胸,靠了一会儿,又支住下巴,心里不停地措辞。去街上跪了那么久,夜深人静、街广人稀时,虽说还支起牌子跪着,但她脑子里无数次地思考过跟李佛的关系。她跪着,夜色使然,将她的身心分裂开,一半扔进现实,一半揣着憧憬。她常常将自己当成了王力可,一点一滴地体味着他们阴阳两隔的爱意,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背着王力可,她一手支牌子,一手偷偷地揩眼泪,心却像一扇磨盘那般沉重。现在好了,她鼓足勇气,终于说出来了。
“你该得到像王力可那样的爱人,我不是,肖依也不是。”
“怎么?”李佛跳起脚来,挑衅地盯着李小果,“你咒我,想叫我像那个死鬼一样,被你们装腔作势地惦记,假惺惺地怀念,天天跪在街上,给别人免费表演,受人的冷眼,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