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风声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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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志国说:“一样就说明你太狡猾,连谎言都背过了。”
李宁玉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说,反正怎么说都是我的错。”
吴志国说:“你是不敢说,你连酒都不敢喝,是怕酒后露出老鬼的尾巴……”
话音未落,只见李宁玉突然抄起酒杯朝吴志国泼去,活脱脱泼了吴志国一个酒流满面!
场面顿时大乱。好在劝阻的人又多又踊跃,及时把两人隔开,拉走,否则李宁玉必定要吃一顿拳脚。
虽然一场势在必然的打斗是阻止了,但肥原的鸿门宴却势在必然地完蛋了。肥原看着众人鱼贯离去,目光里和心坎上都只有一个人——李宁玉!肥原认为,李宁玉今天晚上是露出破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无法抑制地想,李宁玉对吴志国之前的那么多挑衅和谩骂都忍得住,为什么这时突然忍不住了呢?这话有那么难听吗?这话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脏,既没有说要日你,也没有操你祖宗八代,充其量是一句恶语而已,值得大动肝火吗?思来想去,肥原始终觉得不对头,他推测李宁玉可能有意在制造骚乱,目的是想借突发的混乱,以回避吴志国的要求。进一步推测,说明李宁玉可能真的怕自己说不圆老话。再进一步推测,说明她可能真的是在撒谎。再进一步推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奇怪的是,肥原并不为此觉得恼怒,一点也不,似乎还有点高兴。也许他从心里说,并不希望顾小梦是老鬼,毕竟人家父亲是南京政府的大红人,这个政权本已遭人唾弃,高层和名流要再闹出什么丑事,岂不是丑上添丑。
当然,希望归希望,事情归事情,现在说谁是谁非还早,等着看吧。
六
看什么呢?
王田香建议:看他们的字。就是说,验笔迹。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肥原也想过。只是,一则,在对方有备的情况下,验笔迹的效果往往不大灵。现在对方是惊弓之鸟,你突然喊他们来抄个什么玩艺,他们能不警觉吗?警觉了能灵吗,灵不了的。二则,肥原还嫌它麻烦——瓮中捉鳖,何必这么麻烦?现在看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复杂着呢,该说的好话说了,该唬的也唬了,该骗的也骗了,居然并无结果——既不见人屈服自首,也没人确凿地检举。虽说有点目标,毕竟没拿到证据,嫌疑而已。这种情况下,为了取证,为了明辨是非,肥原也不嫌麻烦了,决定验一下笔迹。或许有意外收获呢,他想。
怎么验?难道就直截了当地来?不行的。肥原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都要有个最好的方案,暂时没有不等于过一会儿也没有,今晚没有不等于明天也没有。也许散个步,睡一觉,做一个梦,没有的东西就会从没有中——虚无中——黑暗中——生发出来,他们的老祖宗不是说,凡事都是由空虚而生……
按王田香想,验笔迹是多容易的事嘛,只要按老鬼纸条上写的你在上面念,喊他们在下面听写即是。说得轻巧!如是这般,容易是容易,但难保劳而有功。为了确保劳而有功,肥原把它整得复杂死了,自己苦思冥想不说,王田香和白秘书更是受苦,光一个准备工作就挖空了心思。做什么?创作一封信。是的,是创作一封信。肥原苦思冥想出来的方案是,以吴金李顾四人的口吻,给各自家属或亲人书信一封。信的中心意思是:在外公干,给家人报平安。字数在一百字左右。
这有何难?
难的在后面:这封信里必须包含老鬼发出的纸条上的十九个字!这有点戴镣铐跳舞、梅花桩上摆擂的意味,蛮考人的。好在白秘书的笔力和想象力上乘,信创作得很见水平,肥原看罢,高兴地给了个满分。
有了这封信,验笔迹就不叫验笔迹了,叫什么?给他们家人报平安啊。可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写?那是怕他们择言不慎,泄露机密。总之,是可以勉强说得通的,再加上具体实施时采取一些适宜的愚人措施,基本上可以保证达到麻痹他们之目的。
所谓的愚人措施有三:第一,出其不意。事先什么都不说,保密,把人喊下来后再道明事因。第二,化整为零。四个人分头下来,一个个来,造成一种唯你独有的错觉。第三,当场口授,边想边说,知前言而不晓后语,感觉是临时拟定的。此工作由白秘书主持,地点在会议室,性质是欺骗,是暗的。别以为这就完了,没呢,才一半。当你从会议室写罢信出来,还要被客厅里的王田香请去对着老鬼的原话(速告老虎,二〇一特使行踪败露,取消群英会!老鬼。即日)连抄三遍。这就是明的啦。有明有暗,才玩得转。
从时间上说,抄三遍原话的时间和记录一封信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可以搞流水作业。就是说,你下楼来,先去会议室照白秘书口授书信一封,然后再到客厅来抄原件,同时第二人又去会议室写信……一时间,吴金李顾,上楼下楼,出门进门,写信抄话,楼里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
其间,张司令也赶来凑热闹,他是专程来给肥原送电报的。这两天电讯科与南京的无线电联络频繁,内容大多是关于老K行踪和松井对此事的相关批示。一个小时前张司令吃罢晚饭没事,顺便去电讯科看,恰好遇见他们刚收到一份重要电报。内容如下:
急电!
据悉,老K已抵沪,估计今晚可潜达杭州,务必按计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张司令觉得这份电报很重要,便亲自送来了。
肥原看罢电报,算了一下时间,老K前天早上从西安出发,比预计早一天到上海,估计他一定是直接坐火车过来的,没有在武汉逗留。司令说他也是这么估算的,来之前已经在火车站加了兵力,严密监视。 “监视有什么用?”肥原说,“你又不认识他。”笑了笑又说,“就是认识他也没用,我们现在不能抓他,你交待过吧,不能抓他的。”
“交待了,交待了。”司令满口应承。
“让他来吧,”肥原整理着刚收上来的验笔迹纸条,一边说道,“来了就好,我就怕他不来。来了就说明他不明真相,上钩了,也说明你张司令有望立大功了。暂时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守好凤凰山,守株待兔。到时候你会见到他的,就像这些玩艺可能会告诉你谁是老鬼一样。”
肥原说的这些玩艺是指吴金李顾们的笔迹,这会儿都收上来了,等着人看呢。张司令既然凑巧来了,肥原自然请他一起参与验看。两人严阵以待,调动了全部心智和精神气,只怕稍有疏忽,被老鬼蒙骗过去。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老特务,肥原对笔迹略有研究,他知道墨迹如指纹,每个人的字体、笔迹都是不同的。可另一方面,墨迹毕竟不是指纹,指纹是一成不变的,哪怕割了皮,长出来还是老样子,想破坏都破坏不了!而墨迹是可以变的,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候要窥见其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对那些练过书法的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搞得你晕头转向。
可今天两人的运气好极了,张司令才看第二张纸条就兴奋地叫道:“你来看肥原长,有了。”
肥原只看了一眼,即认同了张司令的感觉,喜笑颜开。
随后,两人将此人的四轮笔录一一研看,每看一次,张司令都叫一次:就是他!
肥原嘴上不叫,但心里在叫。他简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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