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风声
作者:麦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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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所以,之前是没什么可说的,之后嘛,她马上想到李宁玉就是共党——
[录音]嘿嘿,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面对这几个人——吴金李顾四。你们谁是匪?我怀疑就是她。后来(下午),当张一挺在会上明确事情跟南京来的密电有关,我就更加相信肯定是她,那是我给她下的套子。我有点得意,心想终于把她试探出来了,但更多的是沮丧,因为我预感这次她不可能蒙混过关。说真的,预先把吴志国扯进来,这是李宁玉的杰作,我当时确实也无法断定吴志国有没有进她办公室。我没看见,没注意到。但是,根据她说的,吴找她是为了打听密电内容是否跟人事任免有关这一点看,我觉得她是在撒谎。为什么?因为谁都知道她嘴巴严,脾气怪,不好打交道,吴志国真要打听不应该去找她,而是找我,这是一。二,即使吴进了她办公室,找她问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也不会说的。当时电文还由我在抄录,还没有报上去呢,她怎么可能说?总之,我当时几乎百分之百地认定,她在撒谎,她就是老鬼。
然后你想想,知道她是老鬼后我会是什么心情?跟你说,不论是以公还是以私,我都不希望她被揪出来。我想帮帮她,虽然这种可能性看上去已经很小,但我还是想试试看,死马权当活马医吧。那么我能做什么?说实话,让我平白无故地指控吴志国或者金生火,我不敢,因为万一指控不成,咬不住他们,最后还是李宁玉被咬出来,我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连我的老底也被揭穿。这是玩火,风险太大,我玩不起,不敢。我能干什么?就那样,你书稿里已经写了,耍大小姐脾气,不接受审问,跟白秘书胡闹,乱说,然后中午故意不去吃饭,跟卫兵套近乎,让姓简的来找我等等。我做这些目的就是想搅浑水,让肥原来怀疑我。我不怕被怀疑,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老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只想给李宁玉赢得一点机会,让她趁机逃走——
顾小梦自然要跟李宁玉合谋、商量。可万万想不到的是,顾小梦的一番好心居然被李宁玉当作了驴肝肺……
二
这是午后的事情,李宁玉吃完午饭回来,看到顾小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问她怎么没去吃饭。
顾小梦坐起身,狠狠地看着她:“我正要问你呢,怎么还吃得下饭!”
李宁玉安慰她:“你太脆弱了小梦,这种事……咱们身正不怕影斜,你怕什么怕。”
顾小梦冷笑:“我是身正不怕影斜。”
李宁玉也一笑:“所以,你不用怕。”
顾小梦盯着她:“可你呢?”
李宁玉反道:“我怎么了?”
顾小梦诚恳相告:“李姐,你别骗我了,我知道。”
李宁玉怒目圆睁:“你知道什么?难道你怀疑我?荒唐!亏我还把你当姐妹相看,我简直瞎了眼了!”说罢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顾小梦说,“你睁大眼看着吧,终归要水落石出的,我看你到时会怎么想!”
[录音]怎么想?我当时完全糊涂了,从她气愤的样子看我好像真冤枉她了。但你知道我没有冤枉她,她是在演戏,演得真像啊!真的,我搞地下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后来她告诉我,她当时所以不领我情是有原因的:一,她料定肥原必定要验笔迹,而一验笔迹她就有了替死鬼,她不怕;二,她已经注意到,四周到处是便衣和暗哨,想逃是逃不走的,只有负隅抵赖,顽抗到底。还有,她当时为什么不跟我多说,故意装着生气走掉,是因为她已经发现屋里有窃听设备。你看,她多有心计,多了不起,啥事都看在眼里,算在心里的。
到了晚上,一验笔迹,肥原果然上当了,把吴志国带走了。那时候我真以为我冤枉她了。所以,后来我也不搅浑水了,你在稿子里说肥原是第一个排除我的,差不多吧。后来我发现是吴志国后,我才不会为他去做什么呢。就在当时不久前,吴志国在湖州杀了我们几十个兄弟,假如他是老鬼,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看作一家人。啊,那段历史太复杂了,别说你们年轻人,就连我们这些当事者,有些事也是难以理解啊——
我怕老人家又扯开话题,趁她感叹之际及时问她:“顾老,那后来您是怎么发现李宁玉是老鬼的?”
“纯属偶然。”老人苦笑道,“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命中注定我要帮她。”
“是哪一天呢?”。
“就是那一天,”老人家看我一眼,干脆说,“她闹胃病的那一天。”
三
即使经过了半个多世纪,老人家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依然清晰地记得。
事情发生在从餐厅回去的路上,李宁玉因为刚犯过胃病,疼痛未消,走得慢。顾小梦最初还搀扶着李宁玉的胳膊,后来,快走到大门进来的路口时,李宁玉笑着推开她的手说:“没事的,我自己可以走的。”说着,随手丢掉了拿在手里的两只胡字养胃丸的塑料壳子,其中有一颗滚到路边。
顾小梦笑道;“看来这胃药还真行,好像吃了就见效了。”
李宁玉答道:“是,我一胃疼就吃这药,挺管用的。”
俩人就这样聊着,跟在肥原他们后面。其实大家为了顾及她们都走得不快,但她俩还是落在最后。就是两三米,三四米。
老人家告诉我,胡字养胃丸是一种中药,圆圆的一粒,药粉里兑有橄榄油,所以药丸是半湿的,而且必须保湿,干了就失效了。以前主要是靠用油纸包着保湿,效果并不好,时间一长就干了。后来日本人给它设计了一个塑料壳,药丸放在塑料壳里,塑料壳外面又封了蜡,保湿效果大大提高,放上一年两年都没问题,吃的时候只要把蜡剥掉,然后掰开塑料壳就行了,而塑料壳照样可以对接成—个完整的壳。
“你看,就是它。”老人家从竹盒里拿出一只药壳子,对我晃了晃说,“那时经常有人吃了药还把塑料壳留着,觉得好好的一个壳子丢了可惜了。其实留着也没什么用,顶多是送给小孩子玩。所以,我看她随手把塑料壳子丢了也没怎么在意。”
其实,李宁玉并不是随手丢的,而是挑了一个人来人往必须要走过的大路口,最显眼的地方。有一颗当时滚到路边了,她还装着无心的样子把它踢到了路中间。她必须这样做——把它们置于显眼的地方,让明天可能再来联络的老鳖可以轻易看得到。正如潘老说的,老鳖和李宁玉之间是有联络的暗号和密语的,比如这天中午,在餐厅里,老鳖第一次出来明显是有意显摆给李宁玉看的。准确地说,是在通知她:我在这儿,你如有情报尽快做好传送的准备,我回头还要出来的。可再次出来时,他为何只探一下头就回头了?是因为他看到李宁玉左边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支白色笔帽的钢笔。这支钢笔就是暗号,告诉他:有人盯着,不要来跟我联络。所以,老鳖一见它就掉了头,一去不返。
胡字养胃丸的塑料壳子也是暗号——
[录音]后来李宁玉告诉我,她的情报平时主要靠三种方式传送出去,第一种也是最安全的一种是,中午她趁回家看孩子之机把情报带回家,由潘老头交给老虎。这种方式安全是安全,但时效性差,因为潘老头在报社上班,回家晚,一般九十点钟才能到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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