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马赛曲

作者:张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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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刘书记当时没发火。他,宣传部长,县委办主任,三个常委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涵养。即便事后,也没人批评,或者找他谈话。只是副部长的职务没有落实。文件下了,话谈了,后来工资也涨了,但迟迟没能去宣传部就任。
  
  三
  
  放下电话,克玉呆呆地看着茶杯出神。热气一圈圈地升腾上来,像一条又一条的龙。温度逐渐散失,龙越来越小,越来越少。他的热血也不过是这杯水,能经得住几次枪毙剧本呢。
  精心修改过的分集提纲依然不能通过,克玉方寸大乱。第一稿确实有临时躲懒心理,想等进入实际创作阶段之后,灵感找上门来。无论材料还是那个成功的剧本,都有类似经历。事先他只知道模模糊糊的方向,并无详细路径。他认为这符合文艺创作规律。可第二稿不同,他确实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拼尽全力跳跃,也只能摸那么高。
  更为关键的是,马总他们的态度有些暧昧。那些意见表明,他们可能在怀疑合作的基础,也就是他最初的创意。这样一来。麻烦大了。
  沟通无果,说是叫他回来考虑考虑。下了地铁。克玉不再步履匆匆。他脚步迟疑,东张西望。那个老人依旧在拉琴,不知道是不是《马赛曲》;烤白薯的看见城管推车便跑;车站挤满了人,一辆公交车开来,里面有对空洞的眼神闪过;卖报纸的小喇叭还在吆喝:晚报晚报,北京晚报,法制晚报!
  克玉掏出手机,给吴菲打了个电话。吴菲说真不巧,我晚上约了人。克玉略一迟疑,说不行我跟着去蹭饭呗。吴菲说不合适吧?我们要谈事。
  不是可视电话,无法看见吴菲的表情。但在克玉的想象中,就像公交车上一闪而过的眼神。冷漠,黯淡,空洞,仿佛大家互不相识,是陌生人,是河滩上两块冰凉的鹅卵石。他捏着手机,一步一地地朝前挪。拐弯时灵机一动,方向偏转九十度,进了对门女人的理发店。
  店面不大,还算干净。看清来人,女人的笑容少了点职业,多了点热情。克玉坐下围上大围巾,女人一边给他理发一边闲聊。
  原来她男人在沙特干建筑。收入还不错,肯定比克玉强。女人说你是干吗的,怎么一直在家呢?克玉说写东西的。女人说哦,作家。克玉说也算不上,写剧本混日子。女人说你一直闷着不出来,又何必来北京呢?在家写也不耽误啊。
  克玉一时没上来话。这是他的软肋。他不知道别人来北京是怎么混的。如果上班,那何必来北京,在原单位上班可比这有派头;天天出去钻圈子混饭局,无头苍蝇一般,寻找机会?这事他还真干不来。可是若不如此,像眼前这样做个小剧本承包商,接了活儿回去完全可以。至少可以在省却房租的同时,享受与儿子嬉闹的天伦之乐。
  是啊,他干吗要来北京呢?这问题无人可以回答。
  理完发洗头,女人再后给克玉做简单的头部按摩。她说你们从事脑力劳动,更应该做头部保健。
  头皮应该不是神经最丰富最敏感的部位,但克玉依然清楚地感觉到了女人手指的柔软。那一刻,他调动全身所有的控制能力,才将泪水截断。
  理过发,回去自然要洗澡。出浴之后,克玉站在镜子跟前,手指随意地穿过头发,想大体整理一下,突然却有了新发现:一夜之间,白发竟然已呈星火燎原之势。尤其在两侧。还好,还比较短。只有用手撩开,它们才会现出峥嵘。
  克玉的手指僵硬在头发中间,似乎被人点中穴道。客观地说,他的容貌还是落后于年龄的,至少有七八年的差距。尽管体态稍嫌丰满,白头发过去也有,但何曾如此绚丽。京漂一年,不意竟是这等收获。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久违的句子,猝不及防地撞开心扉,放入海洋的咸水,呛得他几欲落泪。因为喜欢,过去曾经推敲过这个句子,认为雪满白头不好,雪与白重复,不如白雪满头。诗人追求对仗,结果害了旬意。可是,当岁月真正在头顶降落点点雪花,对仗不对仗,句意不旬意,又有什么意义!
  小说贴完以后,点击率和回复都有所增加。一个说傻逼!这也叫小说?克玉苦笑一下,回复道三楼的兄弟,骂得痛快!另一个说沉痛,是你的真实生活么?克玉又是一记苦笑。回复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生活比小说精彩;最下面是个大学同学,失去联系很久的。他说哥们终于在这儿将你捉拿归案。好端端的当着官,干吗去北京啊。
  又是这个讨厌的问题,将他逼入墙角,还要再踢一脚。克玉如听纶音,心里若有所悟,但依然不解确切答案。半天后才说,我爱北京天安门,呵呵。来北京别忘联系我。
  电脑运行的细微噪音飘浮在克玉耳边。渐渐地,里面出现了吴菲的笑语,她的脸也在屏幕的背景上隐约浮现。下意识地眨眨眼,一切又在瞬间恢复正常。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之所以每天多次打开博客,其实主要是等待吴菲。以前她不时会过来看看,回个帖子。那个夜晚之后,确切地说是动画片折戟沉沙之后,某天给她打电话,她没接,发短信过去,也不见回。接连试过两次,都是如此。克玉的本能反应是她是否出了什么事。还要再打,甚至想到了报警,但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进退维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试图与吴菲联系,否则便有黄世仁之嫌。
  不知道是半颗心,还是半边肺叶,或者一只肾脏,突然间就被人切掉了。克玉感觉,房间猛地宽敞了许多。零零落落的家具和零零落落的自己,越发地沧海一粟。那些空闲地方,点点滴滴地被寂寞与寥落填满。他站起身来,在里面踱来踱去,试图将那些不速之客赶走。但是不成。它们像灰尘一般扬起,反倒越发稠密。克玉简直要疯了。他敏锐地看到了时间的压力。它像刀尖一般,贴着自己的皮肤行走,如同蚂蚁的大军。无奈之下,他想到了朋友。当初帮自己租房的朋友。
  见面时,克玉向朋友伸出了手。这个动作似乎在朋友的意料之外。他的回应略微有些迟缓。克玉心里一怔,还是伸出左手。握在朋友的胳膊之上,然后使劲摇晃。朋友说哥们,你太夸张了吧。是有日子没见了。但毕竟不是出国访问啊。
  克玉没能在第一时间应对。如果完全按照内心的指引,他会拥抱一下朋友。哪怕只是轻轻的礼仪式的拥抱。也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皮肤。但是,这怎么可能。
  克玉夸张地大笑道,我觉得这还不够。全国人民都很想念你啊。
  那天克玉喝了很多酒。他喝得很主动。但是酒精越多,他的神志越清醒。他真切地看到,自己和朋友都不是人,而是两块漂浮的岛屿,在风浪中不断地擦肩而过,始终无法对接。彼此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隔着无数的星球。因为你无法感受对方的温度。他并不想指责谁。那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感知你的喜怒哀乐。退一步说,你又有什么权利。要求人家感知你的喜怒哀乐?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无论主观是否情愿,你都无法替代。你丢了半边肺叶,别人怎么可能会有痛感。
  两人在地铁站分手。本来应该是同一方向,克玉突然上了对面的车。朋友赶紧阻拦,说哥们,你真醉了啊。和平门在这边!克玉挣脱朋友的手,笑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说着话儿挤上了地铁。
  朋友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外面一团漆黑。下了地铁,克玉跌跌撞撞地到了吴菲租住的小区。窗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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