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马赛曲

作者:张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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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几个不规则片段。脸略显营养,主要是眼角的沟壑日渐增多。类似年轮。低头看看,肚皮显眼地突出着平庸。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刚刚毕业分到学校时的情景。那时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就是这德行。事业落后于年龄,肚皮领先于声名。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看副校长的眼神,完全是悲天悯人式的。心想这把年纪,怎能还如此平庸委顿。假以时日,自己若也如此不堪,那他一定要勇敢地结束自己可耻的生命。如今这一天早已到来,而他的境遇还不如人家。也难怪,对于这等庸人,吴菲怎么可能有离情别绪。
  夜火车拐走吴菲,也拐走了北京的春天吧,气温突然就高了起来。随即刘总告诉克玉,他帮忙修改的那个剧本电影频道已经通过,要给他结清稿费。克玉大喜,过去一看,酒桌上又有新朋友,是家知名广告公司的副总,姓齐。衣着休闲,看似不起眼。但浑身上下无一不品牌。面容俊朗,戴着眼镜,不像生意人,倒有几分书卷气。态度也随和,跟衣着一样有坚持但不嚣张。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还有如此风度。确实不易。白璧微瑕之处么,便是略微有些口吃。因为不甚严重,障碍只在几个固定的字词上,远不足以形成喜剧色彩,反倒有几分缺点成优点的意思,让他整个显得更加真实,因而可亲。
  拍电影是烧钱,拍广告是挣钱。齐总因此与影视圈透熟。许多知名导演,都是他们的合作伙伴。青年导演好不容易拍出部电影,因为成本小宣传不够,勉强挤进院线,也不会有票房。一旦他们在国外获点奖有点名气,能接到广告,便有了生活来源。刘总对克玉说。齐总朋友多,跟很多著名导演都是哥们儿。他是个热心人,又爱才。你好好写,他会扶持你的!克玉说嗯,这话我信。齐总让我想起一句古话: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齐总克制地一笑,说哪里哪里,都是朋友,客气就远了。
  席间主要是刘总和齐总的高峰对话。关于广告合作项目。克玉倒也不以为意,言所当言,食所当食。宴饮完毕,各自散伙。刘总跟齐总商定了合作细节,情绪不错,主动提出要送克玉。克玉当然乐得从命。路上刘总说吴菲去广州了。你知道吧?克玉说我知道。刘总说我还以为你们俩处朋友呢。你也没挽留挽留?克玉道你开什么玩笑,就我这情况,能入人家的法眼?我看你们俩倒比较合适!刘总哈哈一笑,说别胡说。她还小呢。哎呀,现在的姑娘,咱看不懂啊。
  黑暗中,克玉暗暗一笑。
  北京的早晨,总是始于一阵莫名其妙的吆喝。院子里有四种常见的音调比较高昂,第一是清理油烟机、擦洗煤气灶!第二是磨剪子咧戗菜刀!后面两种克玉没听明白,其中之一经常将他从梦中惊醒。由此开始新的等待。
  克玉很想弄明白是谁扰了他的清梦。那天早晨下去买菜,终于揭开谜底。是个收废品的女人。论年龄估计小于克玉,但面相较老,脸上带着明显的职业气息,仿佛永远罩着总也擦不净的灰尘。
  女人拖着长腔吆喝道,废——品!音调算不上优美,但也绝不难听。克玉笑道,还吆喝!每天都叫人吵醒,原来是你!女人脸上漾起的微笑有几分谄媚。说真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不过我来得不早啊,你咋起床恁晚呢?
  话里竟然带着熟悉的乡音。克玉断定,未必是信阳,但出不了大别山区。一问,果然是信阳老乡。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克玉刚想说点什么,已被女人打断。她说老乡,你家里有没有废品?克玉道我跟你一样。来混北京的。能卖的早卖了。要说没卖的废品,只有我!女人道开玩笑,你管大用呢,咋是废品!克玉道挣不来钱。不是废品是啥?女人道别急,今天挣不来,明天就挣来了。
  借废品女人的吉言,回去打开电脑,马总助手的邮件翩然而至。说是他的创意公司已经组织审读,近日想沟通一次,请他确认周三有无时间。克玉立即回复道有时间,哪天都有时间,但刚要发送又点击了修改。说好的,我调整一下日程,周三下午准时过去。
  这次谈得比较投机。他们对创意总体认可,但觉得信息还不够,另外追加了几条修改意见。马总要求克玉回去写个大纲,详细一点的。如果合适,再谈合同。他们公司离克玉住处不近,要倒两次地铁,开始和结束处再分别步行二十分钟。回去的路上克玉心想,今天这路其实是无用功,因为电话都可以解决的。
  出了和平门地铁站,克玉直接向南。快到琉璃厂时,路旁有个卖乐器的小店,一个老人站在门前拉小提琴。周围喧嚣,克玉听不见音乐。但想来应当不错。而从老人的表情看。乐声是否精准优美,甚或有无音乐流出,都不再重要。他是那么的投入,眼睛微闭,姿势舒展。每次路过,都要重温这个姿势。这种表情,完全是大隐于市的姿态。
  克玉在湖广会馆门前买了个烤红薯,聊作晚餐。有点累,借机减肥也好。回去打开QQ。显示有留言。是吴菲的。说她已经安顿下。尚在寻找做编辑的感觉。克玉赶紧回复了今天的好消息。这个动画片计划弄五十二集,即便照每集四千计算,也有二十万之多,算是个项目。
  吴菲的头像不亮,估计没在线。克玉关掉电脑和衣而卧,打算补补课,夜里再起来整分集提纲。正睡意朦胧,忽然被熟悉的动静惊醒。黑暗中,他脑子里不觉亮光一闪。凝神谛听,没错,确实是在读英语。他猛地一掀被子,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对门,并非儿子。
  克玉起身轻轻打开门。凉风吹来,他身子一抖。对面的门开着,但防盗门上挂着门帘。看不见里面的人与物,只有熟悉的书声穿越封锁。这小家伙比儿子好,读得专心,慢而清晰。不像儿子,呜里哇啦一阵子,也不管明不明白,只求速战速决。
  克玉长吁一气,轻轻关上房门。看看时间,儿子应该已经回来,于是摸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根据他们的意见,克玉重新补充修改了大纲。都是笼而统之的东西,增补并不困难。发给马总,他很快回复了邮件,将克玉狠狠地表扬一通,当然也没忘自我表扬。说他长期从事电视传媒业,具有很深的职业背景和广泛的人脉。他们愿意为青年作家创造成功的平台,云云。
  克玉非常激动。前面一“马”平川,成功指日可待。然而这“马”太快,总是不肯停下,也就约不到时间,而对门的书声清朗,敦促他要快点回去一趟。带着合同与定金回去,与空手而归,意义自然大为不同。
  等了一周还没消息。克玉便在周二下午拨通了马总的电话。马总同意调整日程周五见面,但条件之苛刻,出乎意料。每集五千,但不付定金,只付五千元作为前期费用。初稿完成付三成,根据审定意见修改完成再付三成,余下四成开机前付。
  这个意见极不专业,极不靠谱,支付过程等于在行规的基础上总体后移一步。理由不言而喻,估计有过付出定金不见本子的教训。但是编剧总要吃饭,如果确实遭遇过那种损失,也只能理解为从事该行业必须承受的正常风险。
  克玉的心霎时凉透,后背冷汗如针,血朝上涌,让他一阵晕眩。此时才明白,当初颇不以为然的动画片。自己其实很在意。待要垂死挣扎说点什么,哪里还有气力。
  放下电话,克玉逐渐清醒过来。他非常后悔刚才没有拍案而起。就像过去那两次。原来怒发冲冠还是需要机缘与环境的。他并非火药桶,随时随地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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