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马赛曲
作者:张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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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开着房门,防盗门也没锁上。对面的孩子,依旧书声朗朗。他显然遇到了问题,但大人的语气,也是不会。克玉很想过去,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但又不敢造次。随意一扭头。看到沙发角落里从未开封的灭蟑药,忽然灵机一动。
克玉抄起灭蟑药敲开对面的防盗门。是孩子开的,他蹦蹦跳跳地过来,恰如小鸟。克玉说小朋友,你哪里不会?我帮你吧。孩子回头看看,后面随即又出现一个女人,克玉曾经在楼道里碰到过的。三十几岁,相貌中等,满眼警戒。克玉扬扬手里的药。说我是对门的。楼长给你发灭蟑药,你不在,她叫我给你。女人说不是刚刚发过的吗?克玉说不知道。我的也没用完。随手把药递给孩子。女人说声谢谢,就被克玉打断。他笑道这孩子上三年级吧?跟我儿子差不多。学习上要是有啥问题,也许我能帮个忙。女人的眼睛从克玉身上滑过,向他身后看看,脸上也绷出微笑,说不用,有我呢。麻烦你,不好意思!孩子说你也不会!克玉笑道妈妈不会也正常,她太忙,忘了。什么问题,拿来我看看好么?孩子看看母亲,然后递过课本。这种问题对于克玉,自然不在话下。解答完毕,他摸摸孩子的头,说我一般都在。要是有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敲门。
女人道谢。然后领着孩子回屋。克玉听见,她轻轻将门碰上了。那个瞬间,他心里不由得一闪。
等待比预料的更长。给马总打电话,说是在弄别的项目。他们公司项目多,同时有好几个。筹拍的,投拍的,做后期的,打官司的,不一而足。分集提纲已经发给央视少儿频道,要先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汇总回复克玉,免得多走弯路。克玉闻听,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反正着急上火也不顶用。
问问先前那个剧本,也都是没有结局的结局。那些日子。克玉整天闷在家里,足不出户。每两天下次楼,目标也不过是百几十米外的菜市场。别说远处的风景,就连陶然亭,都没了兴趣。那天天气出奇地好,他的心情也随之晴空万里。于是约出吴菲,吃了顿饭。吴菲说好端端的,你请的哪门子客呀,发财了?克玉其实挺喜欢请人吃饭的。为朋友们买单的感觉很好。只是多数时候囊空如洗,徒唤奈何。果能发达,他一定要做战国四公子那样的人物,至少也要效仿近代的吴长庆,养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克玉说还没发,很快就会发的,咱们一起。很长时间没见,全国人民都很想念你,来吧。
吴菲的表情依然如同五月的阳光一般通透,但克玉却始终觉得不可捉摸。直觉告诉他,吴菲对自己当有好感,至少不会讨厌,但是却从来不主动跟自己联系。你联系她干吗都行,答应得痛痛快快,落落大方,让你稍有非分之想,便会心生自责,便要自惭形秽。
酒确实是神奇之物,能浇去心中块垒,也能让人神采奕奕。坏的变好,好的更好。比如吴菲,模样就显得越发地风流,楚楚可怜。克玉执意要送她回去。送到楼下。吴菲说行了,你赶紧回吧,不要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克玉心里怦怦直跳,笑道送佛送到西,若不送你进门,可能真要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呢。同名电影是名导特吕弗的作品,他们都很熟,也都喜欢。
吴菲安抚地拍拍克玉的肩膀,说我明白你的好意。非常感谢。屋里太乱,改天再请你上来喝茶。克玉抓住吴菲的手不放,说没关系,我屋里更乱,不怕累不怕脏,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吴菲使劲抽出手,飞快地吻吻克玉的脸。然后在上面轻轻一拍,说宝贝,乖。快走吧。你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
吴菲的高跟鞋发出脆响,如同践踏在心上。克玉仿佛看到自己的心碎裂开来,鲜血汩汩滔滔,随着吴菲脚步的节奏溅射。不大一会儿,六楼的某扇窗户亮了。克玉不觉心头一热,如同浓雾中的渔船隐约看见灯塔。他期盼吴菲能打开窗户。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但是没有,始终没有。他在楼道门前转来转去,像迷途的孩子。有人从旁边经过。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驴车终于驮来马总的消息,他的助手与克玉约定了面谈时间。过去一看,竟然有十好几条意见等着。克玉不觉头大。有些意见比较专业,有些则根本不靠谱。此时才发觉,跟马总沟通并不容易,很费电。
争论比较激烈。克玉势单力薄,形势又不容许他舌战群儒。人家拿了钱订购剧本,好赖不说,首先总要可心。最后他说这样吧,形成正式的会议纪录,纪录好我的意见。我按照你们的意见来,但将来如果再有相反意见,我不负责走回头路。马总想想,说行。
他们的意见虽然不尽合理,但总算没偏离大方向。克玉仔细琢磨琢磨,然后动手。但是写着写着,突然想起电视。打开一看,戏曲频道正好在播张派名剧《望江亭》,谭记儿先后由赵秀君、张萍、王蓉蓉、薛亚萍等几个名角儿扮演。唱段克玉都很熟悉,平常没事,让他专心看完整出戏很难,但今天手头有事,他却想看下去。甚至想下盘棋。
戏当然没看,棋也肯定没下。克玉又想起了吴菲的夜晚。越想越觉得自己形象不堪,总有乘人之危之嫌。至少对人家不够尊重。扪心自问,说他完全没想法那是虚伪,但说他目标明确一心冲着某个方向,也是污蔑。他只是感觉有些累。如同月黑风高独自前行,忽然看到另一盏灯火,总有与之会合的冲动。或者孤身行进在茫茫沙海,突然见到一棵树,肯定想过去,在上面靠一靠。有组词汇在心里被擦拭得缺棱少角,令他常念常新。这组词汇是,相濡以沫,互相取暖。同道的温暖。
克玉抄起手机。给吴菲发了条短信。那天晚上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吴菲回复道没事,都喝多了。我没失态吧?克玉道你没失态。我失态了。吴菲道男人失态无所谓,女人没失身就行。呵呵。
反思反思马总他们的意见,确实多数占理。所谓不靠谱,不过是自己的愤激之语。有此认识,克玉这回写得很慢,尽量朝细里抠。反正磨刀不误砍柴工,自己总不吃亏。他凝神静气地写,那天实在没了感觉,这才锁上房门,去了陶然亭。
更待菊黄佳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某部主旋律电影,大约是《巍巍昆仑》吧,曾经引用过。周恩来吟诵出来,毛泽东等皆开心一笑。原来典故隐藏在此。看了一气,再漫步回来。这里算是城南,没有连片开发成高楼大厦通衙大道,两边是一溜溜的小门头房。杂货烟酒烧烤铺,影碟服装理发店。路过某个门脸,他忽然眼睛一亮。里面有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对门那孩子的妈妈。
克玉摸摸脑后忧愁一般漫长的头发,停下脚步转身欲进,想想却又没有。
上楼前正好碰到楼长。老太太看看他,等他过去,忽然又将他叫住。说你家里没什么人吧?这叫什么话。当初租房,房东便有言在先,不能随随便便带人来。那意思白痴都明白。克玉道对呀,就我自己。楼长说晚上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克玉道听到了呀。怎么回事,叫人没法休息?楼长道我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查。只要不是你屋里就行。
那种奇怪的声音一直阴魂不散,但又没有规律。赶进度时夜里碰见这个,克玉的心情自然不能好。他说应该查。都在一块住,得有点公德心。楼长看看周围,神秘地凑过半步,说我们怀疑就是你对门,开理发店的。克玉心里一震,本能地说不可能吧。她还带着孩子呢。楼长说那谁能说得清楚?
既是项目,就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得悠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