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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1期

有风过耳/患难

作者:王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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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琛和余丽争吵的时候,父亲在旁边一声不吭,一直在大口大口地抽烟,没看见似的。余丽的许多话虽然是说给父亲听的,但父亲不搭她的茬,也只能一边干着急。听到这边乱成一团,母亲急忙从厨房赶过来劝架。余丽急了,冲上去说妈,你看看余琛嚣张得那样儿,你就说一句行不行?女儿也是能养老的。余丽抓住母亲的胳膊不松手,母亲挣了几次都没有挣开,索性不动了。母亲看了父亲一眼,半天才很小心地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又扯上从前的事了?你哥当年也是为你好,你一个黄花闺女,哪能让那么个禽兽占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哥这些年也着实不容易。你嫂子又是那种要强的性子,处处都要比别人好,偏偏又生了这样不争气的病。余丽见母亲不提钱的事,有意这样避重就轻的,不由摔开手,恨道:为我好?为我好就不该这么霸道。余丽揪着自己的衣服,说妈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余丽是哭着离开的。余丽临出门的时候又转过脸来深深看了余琛一眼,那一眼跟当年去乡下引产的时候一样,里面满是怨毒与仇恨,余琛忍不住一噤。余琛盯着余丽匆匆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余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老了,显得疲惫而憔悴。身上穿的那件半旧的花衬衫肯定很多天没有洗了,有一股淡淡的馊味飘出来。余丽哭起来的样子真难看,无助又恣肆的样子。以前的余丽可不是这样的,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又脆又响。在屋子里还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一转眼人已经跑到马路上去了。那时候余丽一直是中学篮球队的主力中锋。打球的时候总是微微地抿着嘴唇,轻松地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运着球。一边把目光散漫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一边夸张地扭着屁股。巴掌打在球上,竟然还是漂亮的兰花指。那时候,每次中学里举行篮球比赛,操场上都是人山人海的。不少人其实不是来看球的,是专门来看余丽的。余琛坐在灯下回忆着余丽过去的模样,皱着眉头思考着余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中便忍不住有了几分感慨。人实在经不得时间的剥蚀,是多么容易变化呀。可是,自己从前还不是一样么?根本不懂柴米油盐的难处,不知道活着有多么不易。等到真的懂得了这些,也就到了开始衰老的时候了。
  余丽衬衣上的馊味似乎还留在屋子里,就像余丽的哭泣声,缠绵沉痛,经久不散。余琛觉得这气味把自己的脑袋都熏疼了,不由站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余琛忽然发觉,自己想逃离的其实不是这套低矮陈旧的屋子,而是他过去的生活。这屋子又让他想起了过去,过去那些粘腻潮湿的记忆。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惊竦、尴尬,让人出其不意的难堪。类似违背自己的卫生习惯,去卫生间却不能用手纸的那种不洁的感觉。但是他知道,他逃不掉的。过去就像他脚上反复发作的脾气,永远用那么极端而肮脏的方式提醒着他。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逃出去了。为了这个,他付出的太多了。高考落榜之后,余琛就开始自己闯荡了。没有人帮过他,甚至都没有人对他指手划脚过。当兵提干,转业进机关,哪一样不是靠自己求人扯谎,把尊严捧在手心里换来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混出个人样,过去已经沉淀成一缕记忆永劫不复了。可是不,他遭难的时候还得要来求他们,让发了霉的过去帮助自己。原本不应该这样的。可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父母为什么非要做出这么一副寒酸相呢?明明知道自己讨厌,却偏偏这样。还有余丽,硬要从中作梗。余琛不是不知道余丽的难处,可这年月,谁容易呢?要不是真到了要钱救命的时候,他能这么绝情么?
  夜已经渐渐地深了,有露水落在余琛的脸上。余琛伸出手抹抹脸,感觉眼睛里有酸酸的东西一起流了出来。余琛咳嗽了一声,顺手把留在手上的东西抹在老屋的红砖上。老屋已经很久没有维修了,余琛感觉到暴露在夜空里的粗糙坚硬的墙皮刺痛了自己的掌心。这一溜整齐的五间红砖瓦房,当年还是用父母落实政策拿到的钱买的。那时候父亲刚拿到补发的工资,兴奋异常。一个劲地鼓励余琛用功学习,就是将来出国读书也没问题。父亲拍拍余琛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咱们有钱了。后来,余琛没考上大学,当然也就没有机会花父母的那笔钱,而且,后来大家手里的钱渐渐地多了起来,物价也跟着一个劲地涨,父母补发的那点工资很快便算不得什么了。因此,除了这几间屋子,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在记忆里这屋子还是新的,怎么一转眼就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呢?算起来,父母都是收入不低的人,就是在大城市里也能过上一份稳定体面的生活,更何况是在这个消费水平不高的小镇上。他们又是那种克俭惯了的,余丽和自己结婚,余佳上学,都没有花过他们几个钱。这么省,没有钱那才见鬼了呢。他们有钱,肯定有钱。余琛忽然莫明其妙地愤怒起来。
  余琛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发起脾气来的。拿到那张存折的时候,余琛依旧愤怒不已。余琛看了一下上面的数字:十万。余琛几乎吓了一跳。父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什么,可是余琛根本没有听。他们要买房子做什么?离开这个老屋?可要是离开老屋之后,他们还能是他们么?余琛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把他们与过去连在了一起。他们就是过去,过去就是他们。他们是想用这十万块钱把自己从过去中拯救出来么?是这样么?余琛不由又愤怒起来。于是,愤怒着的余琛开始说话了。余琛说的很多,语速极快,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地。中间似乎还有换子弹的时候,卡了壳似的,需要换一口气。余琛的愤怒在一点一点地膨胀,愤怒在他的头顶上、眼睛里、手臂上,发酵,蒸腾,喷薄而出。他说过吴文芳要死了么?他说过这些钱是要拿去打水漂的么?在上了岁数的人面前这么恶毒地提到死,是很残酷的。余琛看见他们脸上闪过的惶恐。但是他不管,他就是要说,一遍一遍地,他控制不住自己。直到那惶恐僵在脸上,像水似的,一波一波地涌出来。
  余琛已经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些别的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在想象中口沫飞扬了一回?余琛发觉他们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有了些凄凉的成分,闪闪烁烁地回避着自己。父亲的背弓得更厉害了,母亲站在灯影下,像一棵干枯的灯草,焦黄焦黄的,用一根指头就可以碰倒。
  
  五
  
  父母现在真的变成穷光蛋了。余琛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他们一辈子被人欺负,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也当作是自己的罪孽似的,本能地想掩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信不过。现在早已不是越穷越光荣的年代了,他们却依旧留在那里,出不来了。
  已经是下半夜了,小镇上的路灯只亮到夜里十二点,这会儿,四下里黑乎乎的。月亮从树缝里钻出来,落在余琛的脸上,清凉凉的。余琛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孤单的人。父母和余丽现在肯定恨毒了他,余佳要是知道事情真相,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哥的。女儿还少不更事,他只有吴文芳了。吴文芳也是早晚要死的人,可是他只有她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手中的钱,这类似抢来的钱,留住吴文芳。多留一天,他就少一天孤单。余琛觉得吴文芳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他爱她。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深地爱着她。
  余琛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王传宏,女,江苏连云港人,1969年生,1996年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现为南京某报记者,曾发表小说散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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