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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1期

有风过耳/患难

作者:王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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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琛在单位里只是个办事员,平日里谁的话都得听。虽说偶尔随领导到乡里检查的时候,也是派头十足威风八面的,可那都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些头头脑脑脑们私下里拿的外快,他是一分也捞不到的。因此,这些年余琛只是靠几个死工资,现在积蓄花完了,也只有绞尽脑汁想别的辙。余琛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把所有能向他们开口借钱的人挨个在心里过了一遍。余琛平时并不善交际,几乎没什么朋友。单位里的同事也不行,不光是没到能借钱的交情,余琛也不愿意丢这个人。吴文芳的娘家人虽然把胸脯拍得山响,可到底没几个有钱的。兄弟几个都是工厂里的工人,企业的效益又不好,自己的生活都有困难,哪里还有什么闲钱帮他?想来想去,余琛觉得这钱还是得向父母要。
  余琛的父母已经退休多年了,平日里难得有什么事找余琛。因此虽然住在一个镇子上,有时余琛一二个月也不回去一趟。对父母,余琛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余琛的父母都是世家出身,早年也是见过大场面、享过福的人,在余琛的印象里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从小就见到他们被人支使着忙得满脸疲倦。一辈子在外面谨小慎微地做人,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又不会通融,没多少与人相处的经验。于是,便本能地要把自己藏起来,是站在人堆里就很难找出来的那种人。因为太老实了,少不得要被人欺负的。在外面受的气多了,回家来便忍不住要发泄一下。因此,家里整日都能听到吵架的声音。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俩人就吵了起来。余琛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就下放农村了。余琛对童年的记忆除了他们整日吵架就是家里的穷,穷得让人尴尬,让人伤心。就连每个学期学校里收的那几块钱学杂费,父母也从来没有顺顺当当地给过他,每次都要等到被老师点多少次名才交。在十岁孩子的心里,天天被点名就算是天大的事了。母亲不肯给钱,余琛也不敢作声,却哭了一夜,第二天便死活不愿意上学了。母亲一个巴掌掴过去,说你不上学想做什么?打完了,又到学校问清到底要交多少钱,这才把学杂费交了。为这事,余琛连杀他们的心都有过。余琛不知道家里是不是真的穷到拿不出那几块钱的地步。父母那时下放农村,虽然穷,到底还在村里的诊所上班,经济条件怎么着也比那些种地的农民强。人家都能拿得出,凭什么他们就拿不出呢?余琛在长大之后曾经认真分析过父母做出这一举动的理由。为什么呢?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不愿意给,不愿意给的理由是害怕吃亏。他们总是吃亏,吃亏吃的太多了。大到双双下放农村,被当地人欺负,小到工作中受到的种种委屈,都是一数一箩筐的吃亏事。因此,凡事都要掂量一下摆在面前的是不是一个什么圈套?虽说那几块钱学杂费是大家都要交的,不交除非不让儿子上学,可还是下意识地有点疑惑,于是便本能地往后拖。但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样,只是因为冷漠,对余琛成长的漠不关心,对有关他的所有消费本能地警觉。那么问题又集中到了一点上,那就是他们爱他么?要是父母不爱他的话,对两个妹妹总应该好些吧。大妹妹余丽虽然做过让他们丢面子的不光彩的事,可到底还是亲生骨肉吧?余丽结婚的时候,他们连一分钱陪嫁也没给。余佳是家中的老小,按说应该受宠的,可一样因为交学费的事流过眼泪。余佳长大之后,他们甚至不愿意给她买件新衣服。开始的时候,余佳也哭过闹过,但是没用。时间一长,所有的拒绝都变成理所应当的了。上中学时,余佳一直穿着那件吊在肚脐上的上衣,竟然也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余佳的性格一天天变得孤僻起来,有时一天也听不到她说几句话。
  父母不光是对子女苛刻,对自己也同样克扣得厉害。久了,似乎也不是舍不得花钱可以解释的,倒像是一种习惯似的。偶尔,父母也会有温和的时候,那常常是余琛在学校拿了什么第一,辗转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即便是那时候,他们连一句表扬的话也十分吝啬。桌上的饭菜,也还是和往日一样的老三样。余琛则是抵死也不承认有这么回事,余琛愿意自己在他们心目中是一个最不争气最下三烂的形象,所以总是脸红脖子粗地分辩,说那是别人胡扯。三下二下就把父母的那点温情给撕扯光了。于是,他们又很快回复到往日的样子,冷冷地。
  吴文芳住院的时候,余琛的父母就不愿意主动拿钱出来,是吴文芳逼着余琛去要的。余琛说算了,他们哪有什么钱。吴文芳不答应,说你少护着他们,怎么没有钱?他们干了这么多年,落实政策的时候还补过一笔钱。你爸退休后又在外面干一份活儿,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难道要把钱带去陪葬么?余琛的父亲一听余琛提钱的事,便把脸一沉,说你去年买房子的时候我们不是给了一万么?别把老的当摇钱树,我们还靠手头这点钱养老呢。余琛原本也没指望父母能给他多少钱,但至少应该安慰几句吧。家里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有亲人分担一下总比一个人扛着强。没想到父亲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余琛冷笑一声,说人家都是养儿防老,你们倒是早早就给自己预备好了。既然已经有了养老钱,以后就不要指望我了。余琛的父亲不高兴了,说这是什么话?我们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倒养出一身的罪孽来了?余琛说你那是养么?跟养条狗有什么区别?余琛从小就怕父亲,父亲说什么,从来是不敢吭声的。后来长大工作了,便忍不住了。再遇到父亲骂人或者是欺负母亲的时候,就针锋相对地跟他吵。虽然母亲也没给过他多少温暖,但余琛一看到父亲在外面一副窝囊废的样子,回家倒是凶神恶煞的,就想替母亲打抱不平。开始还有点怕,见父亲并不能把他怎么样,连他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竟也忍下了,胆子便越来越大。因为有了余琛这一层,父亲虽然还是经常在家里摔东西骂人,到底比过去收敛多了。母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感激他的。但是余琛知道,母亲当不了家。而且关键时候,她还是站在父亲一边的。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母亲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说余琛,人要有良心,我们不养你你能长大?给你吃给你穿供你上学,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余琛说不给吃不给穿那是虐待,不给上学那是犯法,你们不怕判刑?余琛的父亲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余琛的鼻子说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儿子!余琛把椅子一推,说走就走,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和父母吵架,余琛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吵了也就吵了,并没有什么后悔的。余琛骑着自行车往回走,车龙头捏在手心里就像握着两根斧头柄,手背上的青筋直跳。冷风一吹,愤怒便像风似的跟着咯噔乱跳的自行车滴溜溜转,兜在胸口窝出不来。偏偏这时候自行车的链子掉了,余琛跳下车,蹲在路边上车链,一遍一遍地老是上不去。余琛索性放弃了,一把扯下链子,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因为刚才上车链弄脏了手,便用一只手推车子,腾出另一只手去抹手上的污垢。余琛这才发现,原本戴在手上的手套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只好又掉转身往回走。经过这么一折腾,窝在胸口的气反倒一点点地消了。余琛发觉,其实他一点也不恨父亲。他一直以为他是恨他的。因为穷困、因为自卑,因为那些缠缠绵绵像蛛网一样若有若无扯又扯不脱的羞辱,他一直把他们看作是势不两立的。但是余琛忽然发现,当年那恨不得杀了谁的仇恨,经过时间的稀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厌恶。因为厌恶而争吵,连那争吵也一下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了。小时候,他在暗地里无数次满口喷血地跟父母吵过,然后嘭地一声夺门而出。这景象在他心里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了。可到长大真的跟他们翻脸之后,发现首先受到伤害的却是他自己。他知道父母肯定会伤心,但是那与他承担的忤逆恶名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余琛曾经以为父母就这样跟自己断了,谁知后来他们却托人带了五千块钱过来。拿到那笔钱的时候,余琛不禁有几分感慨。他知道这是父母的血汗钱,一点一点攒起来不容易。他原本应该感激的,但是这时候才拿到,握在手里的时候就有点觉着发烫。再一想到为这些钱受到的羞辱,便连那点怜惜也烟消云散了,倒像是他们欠了自己似的。偶尔,余琛也会觉着有点内疚。但是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又因为吴文芳治病引出的种种辛劳、委屈,心里只剩下怜惜自己的念头,那点内疚很快便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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