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长歌

作者:大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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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吐的丝,自己纺的线,自己织的布,自己染的花样,那花样就是一片一片的桑叶。这件衣服她很少穿,只有特殊的日子才穿一次,然后藏起来,平常日子人们难得一见。
  张武与张文判若两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人。张文是哥哥,矮粗,壮硕,像个陶俑,随父亲。张武是弟弟,长得高挑,俊秀,帅气,随母亲。就其相貌和性格而言,他们的名字简直是取反了,张文没有文气,像个泥塑;张武没有武相,倒似一个书生。张福满对张文比较满意,张刘氏对张文和张武都满意,她认为两个儿子各有其长,只是她没有生养女儿,感到有些遗憾。她在梦里看见过自己的女儿,简直就是一个天仙。醒来后她想,她的女儿或许就在天上,也可能在地上。一次她看见一棵桑树特别好看,回家后与张福满商量,她想认那棵桑树为女儿。张福满点了点头。张刘氏第二天就找到了那棵桑树,抱住它说:女儿,妈看你来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妈的闺女了。桑树也同意了,在风中动了动叶子。就这样,他们成了母女。加上张文和张武,张刘氏从此就有了三个孩子,两个在家里,另一个住在山上。
  有一段时间,张刘氏经常去看望她的女儿。由于村里人知道这棵桑树是张刘氏的女儿,也就不采它的叶子了,因而它的叶子比别的桑树茂盛。有一次张刘氏梦见桑树渴了,第二天就给它带去一瓦罐水,浇在树根上。当天晚上张刘氏又做梦,梦见桑树不渴了,高兴得在山上到处跑。她有些担心。她又去看望她的桑树女儿,果然发现这棵桑树离开原来的位置,跑到了另外一个山坡上,她就用一条五彩线把桑树拴住,另一端拴在一块大石头上。此后这棵做了女儿的桑树,多年以后做了村里另外一个孩子的干妈,以及另外一个孩子的干姥姥,却再也没有移动过。
  张刘氏借口去看望她的干女儿,在村里传达一种信息,希望有人给他的儿子说媒。尤其是大儿子张文。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曾经有过一个媒人,奔波了几次,没有成功。她有一种紧迫感。她感觉日子过得太快,太阳几乎是从天上飞过去的,一晃就是一年,一晃又是一年。怎么能这么快呢?太阳和月亮就不能慢一点吗?她的这种想法与王老头的想法非常相似。王老头就说过类似的话。有一天夜里,他慢悠悠地从炕上爬起来,飘飘忽忽到了外面,发现天边有一轮月亮,就追了过去。他追到了村外的沙河边。凭他的勇气,沙河根本挡不住他。他正要过河时,水神从河里站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水神指着一个方向说:向那个方向走!可爱的王老头就走了过去。那是一条回家的路。王老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自家的屋里,躺在炕上继续做梦。那一次二丫睡得太沉了,没有发现父亲出走,因而也没有跟踪。
  据见过的人说,水神完全是由水滴形成,因此水神是透明的,在太阳下面也没有阴影。在水神出没的河段,从来没有淹死过人。水神是这条河的灵魂。
  赵老大与水神结拜为兄弟,他得到了保佑。赵水与水神也结拜为兄弟,也得到了保佑。但是问题出现了,从水神的角度论辈分,赵老大与赵水就打破了父子关系,成了平辈。如果往上推,赵老大的父亲赵流也与水神结拜过,也成了兄弟关系。这样,赵家三代都成了平辈人,说起来有些不通。但平时人们忽略这些,各论各的,也就没有因为结拜而产生混乱。水神从不计较这些,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神。据说水神的妻子住在另一条河里,他们不常见面,却相互思念。
  一般情况下,家里凡是与水接触多的活计,都由张刘氏承担。尤其是染布,张福满帮不上多少忙,他大多是负责架设木杆,拴绳子,晾晒等力气活,但也并不轻松。有一次,院子里正在晾晒染好的布,突然来了一场大风,把布刮到了天上,一直刮到天空的最高处。他们以为这些布肯定是回不来了,但让人奇怪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些飞到天上的布,一块不少地又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晾晒它们的木杆子上。张福满看到这情景后,笑了,露出了他的大板牙。张刘氏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奇迹,她口中默默地念叨着什么,别人没有听清。
  自打那次布匹飞上天空以后,有一些布匹上的花纹就印在了天上,几个月内不消失。当时人们打听河湾村时,外村人就指着天上那片花纹说:看那儿,正对着那片花纹的下面,就是河湾村。那段时间,河湾村因此很有名。
  有时,遇到外乡人打听道路,人们看见沙河里一群孩子在洗澡,就指着说,那些洗澡的孩子就是河湾村的。也有的说,坐船过了河,就是河湾村。
  孩子确实经常在沙河里洗澡。他们在沙河的浅水里洗澡,不敢到深处去。整个中午,他们都泡在河里,发出尖厉的叫声。有时他们也能在洗澡的时候抓到鱼,但是抓不到大鱼,因为大鱼从来不到浅水地方去;同样,小鱼也不敢到深水里去,因为小鱼的游泳能力差,弄不好会被淹死。记得有一年夏天,沙河涨水,有许多鱼被水淹死,河湾村的人拿箩筐到河里捞了许多鱼,回去烧吃,煎吃,炖吃,一次吃个够。一个妇女吃到一条肚子里满是鱼子的鱼,由于她的消化能力差,没有把鱼子完全消化掉,结果怀了孕,五个月后她生出了一条小鱼。这件事虽然很隐秘,但还是走露了风声,成为村里人的谈资,念叨了好几年。
  对于女人生出小鱼这件事情,也有人带有疑问,不完全相信。二丫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听到这个传闻后只是笑。她笑的时候总是用一只手捂住嘴。她不是怕别人看见她笑,也不是她笑得不够好看,而是源于她养蚕时形成的一种习惯。有一次她面对蚕笑,正好一个喷嚏没有憋住打在蚕身上,蚕就受到了惊吓,从此不再吃桑叶,也不再生长。后来这些小蚕自己溜掉,跑到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上去,吐出长长的丝,把自己挂在树枝上。她看到竟然有那么多小蚕挂在树枝上,既惋惜又吃惊。这件事被村里人传开,引来许多人观看。有人说,像个吊死鬼。后来,人们就把这种吊在树上的小蚕叫做吊死鬼。二丫感到这件事情有些不吉利,王老头也这么认为,转年就把这棵槐树砍掉了。但树桩没有及时挖掉,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每到春天,这个不死的树桩就冒出一棵新芽,芽子一生出来就有吊死鬼在上面打提溜。把这个绿虫子捉掉,第二天又生出一个。张刘氏建议,把这棵芽子掰掉。王老头掰了,可是第二天还会长出另外一棵新芽。有人建议把这个树桩挖掉算了,但在开挖之前,不是有事打岔,就是准备挖树桩的人生病了,总之就是挖不成。后来人们不敢再提这件事。
  去年春天,季节的长度超过了往常,把夏天都给挤占了。人们很长时间处在困倦的状态中,多梦,疲乏,四肢无力。人们盼望来一场春雨,可能会好一些,但效果甚微。雨是下了,雨后的困倦也增加了,有的人一睡就是两三天,耽误了许多事情。比如二丫,她的蚕必须吃到新鲜的桑叶,她连续睡两天觉,蚕就会挨饿。而王老头只顾夜里梦游,根本帮不上二丫的忙。那时张武还没有给二丫送过桑叶。那时张武见了二、r,只会跟二丫开玩笑,说完他们两人都笑。
  二丫是大丫的妹妹,大丫出嫁早,嫁给山里一个憨厚的人。在她出嫁之前,她的母亲就死于一场伤寒病。那年月生活困难,王老头就带着二丫艰难过日子,没有续上后老伴。大丫有时回家看看,给王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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