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长歌
作者:大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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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在街上乱跑,尖叫,捉迷藏。等到夜深了,孩子们散尽了,三婶却在街上喊了起来。她家的小三没有回家,找到豁嘴家,豁嘴的孩子说没看见。三婶着急地喊起来。邻居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都出来跟着一起找,都没有找到。
二丫也出来找,张刘氏也出来了,王老头也出来了,张武也出来了,令人感动的是,一向见人低头不说话的李巧也出来了,还有数不清的街坊邻居,大人孩子都出来了,河湾村一时间热闹起来,狗也参与进来,跟着起哄,不停地叫唤。但谁也没有找到。
等到后半夜,小三自己回家了。三婶问他,死人,你去哪了?都急死我了。小三说,他捉迷藏时在干草垛里睡着了,没有听见人们喊他。三叔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小三没有哭,而是把头贴在了母亲的肚子上。
李巧参与找小三,感动了很多人。人们背后议论她时,改变了原来的看法,见面时主动跟她打招呼,李巧有时也抬头说话,显得很随和。但这并不等于她已经和张文好了,他们夫妻之间依然分开住,没有一点和好的迹象。过了一阵,李巧又回娘家了,这一次是她的父亲病了,她必须回去,并且得到了婆婆的答应。
李巧过河时,看见赵老大戴着一顶大草帽,站在船上,像是一个大蘑菇。
风吹着沙河沿岸的杨树,树叶黄了,有的叶子开始落了。沙河的水有些回落,变得非常清澈,水浅的地方能看见鱼在里面游动。
张武抓住秋天这个时机,上山采集了许多榛子、秋子等坚果,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每年夏天,在山杏成熟季节,他也有一些收获。但他没有采集过山枣,因为山枣需要加工去皮,很是麻烦。另外,采集山枣容易扎刺,这也是他不喜欢采的理由。山杏也需要去皮,与山枣相比,要简单得多。那时,家里种植的靛还没有到成熟期,染布用的那些大缸正好闲置,他就把采来的山杏放在大缸里,盖上盖子,闷上几天,杏皮就自动脱落,掉出杏核。
张武还会编织荆条筐,他的技术不太娴熟,与村里的赵之清相比,还差得很远。赵之清编织的时候,手法太快了,以至于旁观者看不清他的动作。他的手掌上有一层硬皮,轻易剐不破,但手背不行,经常被剐破,流出血来,流一点血,并不影响他编织的速度。
张武的编织技术就是跟赵之清学的。去年秋天,他编了一个又小又好看的花篓,送给了二丫,说是采桑叶用。二丫欣然接受了,却没有使用过。不是她舍不得用,而是这个花篓太小,装不了多少桑叶。
二丫采了一些蘑菇。她家从来不吃蘑菇,认为炖蘑菇费油。她采来的蘑菇全部卖掉。有一次她在一片松树林里采蘑菇时,看见一个火红的狐狸,从她眼前从容地走过去,她蹲在松树后面一动都不敢动,她想多看一眼,可是狐狸翻过一道山梁,不见了。回家后,她说起此事,人们都不信,说,肯定是你眼花了,不可能有红色的狐狸。二丫也不敢相信自己了,她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看见的?在许多人否定之后,她开始怀疑自己。只有赵水肯定了她。赵水说,他爹在夜里看见过红色的火球,可能与红狐狸有关。
赵水可能是看上二丫了,他摆渡时总要跟二丫多说几句话。他说,有人问我土里为什么能够长出萝卜?天上为什么会掉下鱼来?鬼为什么住在山洞里,又在村庄里出没?我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二丫说,我也不知道,我爹可能知道。后来赵水真的问过王老头,王老头说,我也不知道,我爹可能知道,可是我爹已经死了多年。赵水陷入了迷茫。
秋忙季节,河湾村的男男女女都在忙碌,收割庄稼的,采集山货的,家家都有干不完的活计。王老头虽然夜里梦游,但白天还能干一些农活,他家的土地不多,山场上有一些桑树和花椒树,但在春天的山火中把花椒树烧了一部分。如果在往年,摘花椒时,大丫都回家帮忙,今年就不用了。大丫又怀孕了,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肚子里这个孩子估计是个男孩。人们都说,女人怀男孩时会变丑,这一次,大丫的身体变了形,脸上长出了褐色的蝴蝶斑。
张福满病得不轻,几个月下来,身体瘦了一圈。张刘氏想办法给他调剂饮食,经过细心照顾,这个伤寒病人略有好转,使张刘氏的精神又振奋了起来,她干起活来又有了精神。自从父亲病倒以后,张武就担当起染坊里的重活。尤其是晒布这项活,以前都是张福满来做,现在只有张武来干了。张文一直在外面跑,把染好的布匹送出去,顺便再收一些新的布匹,也不得闲。随着年龄的增长,张文的罗圈腿越来越弯了,他的心跳声音也越来越重。为此,他经常自己呆在一处,因为他一进入人群,就使许多人受不了。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村里来了秧歌队,实际上是张文的胸脯里传出的心跳声。
张刘氏要用行动振作这个家庭。她在不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看张武和二丫之间有些意思,就暗地里托了媒婆,试探性地去王老头家提亲。王老头也不与二丫商量,暗地里给大丫捎了口信。大丫回到娘家后,媒婆又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他们背着二丫来来回回,经过几个回合之后,达成了初步意见。等到二丫听到一些风声时,王老头和大丫已经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只等待走个过场,通过一个正式的场合,去张家相亲。二丫听到这件事就哭了。她的哭有多种理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在向她提亲的人是张武,而不是别人。
赵水暗恋二丫已经几年,但始终没有表露。听说二丫要相亲,他再也沉不住气了,向父亲表露了自己的想法。赵老大知情后立即找到媒婆,前去提亲。赵老大虽然是个船工,没有什么势力,但他也是一个谁都用得着的人。一般情况下,人们也不敢驳他的面子。
王老头为难了,一方面是已经答应的婚事,一方面又不敢得罪,他在张武和赵水之间摇摆,犹豫不定。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他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是由二丫自己选择,而是让张武和赵水抓阄,谁抓到了,就嫁给谁。
二丫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要疯了,她跑到山上去转了一天,晚上回来,王老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王老头认为他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情他说了算。
决定二丫婚姻的抓阄仪式,在张武、赵水、王老头、证人共四方在场的情况下举行。证人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上“成”和“不成”,做好了阄后,赵水迫不及待地抓了其中的一个,张武把剩下的那个握在手里,两个人谁也不愿先打开。最后的结果是,赵水抓到了“不成”二字,转身就走了;张武攥着纸团,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仪式过后,二丫知道了结果,又气又喜。她气的是父亲一点都不征求她的意见;她喜的是终于被张武抓到了,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张武的相亲仪式在张刘氏的操办下正式举行。这一天,张刘氏的家里充满了喜气。张武穿上了一身新衣服,显得英俊帅气。张文留在家里,正好李巧也回来了,全家人都在忙活。张福满的病情也有一些好转,他能够坐起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丫在王老头和大丫的陪伴下走出了自家的大门。对于二丫来说,她小时候经常去的这个对门户,她今天去的意义非同寻常。河湾村对于相亲这种好事,是隐瞒不住的。各家各户的媳妇们,不知都是怎么知道的,早早就出来看热闹。虽然相亲的双方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