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长歌
作者:大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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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狗一时消受不起,吃不完,经过春天的太阳加热,臭气就弥漫了河湾村的整个天空。后来就招来许多苍蝇,苍蝇越来越多,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苍蝇都聚集到河湾村来了,一时间苍蝇遮天蔽日,以至于人们夜里无法睡觉,白天无法出行,甚至耽误了春耕。苍蝇不仅在河湾村的土地上吃喝玩乐,而且还留下了后代。让人庆幸的是,这些老苍蝇和后代苍蝇,并不总是腻歪河湾村,它们吃完了这次大餐,消耗掉了河湾村所有的残渣剩便,不知在哪一只苍蝇的带领下,全部飞走了。它们集体撤退的那天十分壮观,只见一片黑云从天空散开,河湾村的上空露出了期盼已久的太阳。
整个冬天和春天,李巧都是在娘家过的,河湾村发生的事情,她都听说了,但她始终没有回来。她真的不想回来了。她一想到那个罗圈腿的丈夫就心烦。她甚至想到了死,要不是牵挂多病的父亲,她真的就死了。她想到了多种死的方式,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设计死亡的方法中度过的。只有在睡梦中,她才偶尔避开死亡的阴影,回到自己欢乐的童年。
与李巧的逃避相反,二丫却过得很甜蜜,整天处在幸福的期待中。她构想着自己崭新的生活,她希望那幸福的一天早些来临。可是,她的咳嗽病还是不好,胸脯也偶尔疼痛。她想,等家里的这些蚕结了茧,就去镇上,请先生看看病,然后歇一段时间。
二丫今年养的蚕不多。由于春旱严重,桑叶长得很小,不像往年那样茂盛。有一次她上山打桑叶时,看见张刘氏正在给她的桑树女儿浇水,就走了过去,张刘氏见是二丫,就高兴地迎上去,说,要不,你把我闺女的叶子也摘了吧。二丫说,不了,这些就够吃了。张刘氏执意相让,二丫还是谢绝了。自从张刘氏认这棵桑树为干女儿以来,村里人就没有谁采过上面的一片叶子,人们已经把它当做了一个女孩子了。
临走,二丫帮张刘氏提溜水罐,与未来的婆婆一起,说说笑笑回了村。整个春天,二丫都处在构筑小家的幻想中,并积极地做着准备。
张武和张福满在为盖新房而准备石头和黄土,黄土是从北山的黄土坑里挖取,石头是从河滩里捡,然后运回家,堆垒在家门口。自从打井失败后,他们就等待时机,一旦天降大雨,解除了干旱,河湾村的水井就会恢复。等井里有了水,他家的老房子就可以拆毁,然后重建。
张文偶尔到外村去一两次,春天收取布匹的活不急,甚至可有可无,只有秋天才是染布和送布的黄金季节。有时他也到河滩里找些能够垒墙的石头,用驴驮回来。他的腿又加重了弯度,走路有些吃力,已经不能负重。在他的生活中,已经把李巧这个人给忘了,或者说忽略了,因为李巧总是住在娘家,即使就是到了婆家,也不理他。他已经对媳妇失去了信心,但他不想休掉她,因为一旦她走了,他此生就不可能再找到媳妇了。因此,他宁可坚持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也要拖住李巧。这样,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就有了一些作为男人的尊严。
这些日子,张文的一只耳朵有点痒。由于他的一只耳朵曾经被人掰掉过一块,虽然当时没有流血,但日后还是留下了一个疤,时不时就发痒。他的耳朵一发痒,过不了几天就会阴天,这已经成了一个规律。张刘氏急于老天下雨,就经常问他,最近耳朵痒了吗?他就回答痒了或是没痒。当张刘氏听说张文的耳朵痒了,非常高兴,说,下了雨,井里有了水,我们立即盖房。
随后的几天,确实来了一些云彩,天也阴了,雨也下了,只是下得非常少,连地皮都没有湿透,云彩就飘走了,人们空欢喜一场。但这毕竟也算是一场雨,总比没有一点雨要强。
就是靠这一点一滴的雨,庄稼居然没有死,还在地上坚持着。这让人们对收成还抱有一丝希望。
又持续了许多天,张文的耳朵没有痒,天也就没有阴。据说上次下雨时,远处有一个村庄求雨了,那片云彩就给他们下个透,庄稼都绿了。村里的长者们认为,我们确实对不起老天,为什么不求雨呢,我们怎么就忘了求雨呢?他们就开始组织河湾村的男女老幼,到沙河边去求雨。
求雨的那天早晨,全村的人都出动了,都光着脚,走到河边,在长者的带领下,一齐跪下,祈求苍天,祷告大地,然后给土地磕头。人们跪了整整一天,从日不出,到日已落,全村人就那么跪着,不吃,不喝。人们的嘴唇都干了,老人和孩子们都坚持不住了,但为了雨,人们还是挺了过来。
求雨过后三天,张文的耳朵痒了,随后就来了云彩,下了雨。雨不大,但又一次救了饥渴的青苗。老人们说,求雨还是管些用。
关于春天的干旱,赵老大早有预感。初春的时候,他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他看见水神渴了,端着碗到处找水喝。醒来后他就想,今年春天有可能干旱。他也曾跟村里人说过此事,但人们没有注意听,或者说不太相信。有时,他们对于是不是真的有水神也表示怀疑,他们说,那都是赵老大瞎编的,哪儿有什么水神。
由于严重的春旱,张福满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裂纹,最初只出现在脚后跟上,是一些细小的纹路,后来蔓延到整个脚,并沿着腿部蔓延到了全身。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他的皮肤开裂的声音。后来,裂纹逐渐加宽加深,变成了明显的裂缝。好在他穿着衣服,人们看不出来,但他的脸露在外面,还是能够看见。好在他的脸上胡子茂密,遮掩了一部分,但是他的额头和腮上毕竟不长胡子,还是能够看见。后来,他让张刘氏用针线把他全身的裂缝都缝起来,但毕竟还是留下了许多针脚和线头。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彻底根治了裂缝——他把浑身的裂缝都抹上了一层黄泥,每天抹三次,只抹了三天,就彻底平了,从此,这个春天他的皮肤再也没有开裂。
顺便在这里说一句,他的胡子从来不刮,长了就用镰刀割去。他割胡子的时候,有时镰刀钝了,就容易连根拔起,带出一些根须。据知情者说,他的每根胡子和身上的汗毛下面都长着细密的根须,这相当于在身体内部埋伏了一层防护网,即使皮肤有些开裂,身体也不会轻易破碎。
张福满是个神秘的现象,在人类乃至所有动物界,他是个特例。
近期,二丫的咳嗽有些加重了,有时还伴有胸闷。她有些消瘦,尤其是她的腰越来越细了,好在她穿的衣服比较宽大,人们看不见她的腰,也就不担心她会折断。
王老头继续他的梦游,没有感觉二丫有什么变化,他感觉二丫像一个梦。
有时张刘氏遇见王老头,就开玩笑说:亲家,又做什么梦了?王老头就憨厚地笑笑,说,没,没做什么梦。
随着夏天的来临,雨水渐渐多起来,春天干旱的庄稼得到了滋润,迅速蹿起来,整个河湾村前的开阔地上一片绿意。人们从旱季的劳累中缓过气来,开始了夏季的耕作。
河湾村的井水又恢复到原来的水位,人们不再到河里担水吃了,家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刘氏也振作起来,盘算着,在夏天动手盖房子,秋后就可以住进去。秋后操办张武的婚事,如果快的话,明年夏天就可以抱孙子。想到这里,她高兴起来,一不小心从嘴里吐出一口丝,但别人没有看见。
正在张刘氏设计家庭的远景时,河湾村来了一些兵,在村里过夜,然后走了。随后又来了一些兵。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