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未亡人

作者:王槐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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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的老人,提起当年“闹红”时打不死的“韦老虎”,仍会津津乐道而又绘声绘色。人们自她很小离开后,就没有再见到过她。韦大姐没想到多少年来,当地的乡亲把她描绘成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人,说她手使双枪,说打眼睛,绝不挨眉毛……不过,韦大姐当年带的模范少先队屡建战功是事实,她曾得过一枚第二次全国苏维埃大会发的三等红星奖章。据说,得了这种荣誉犯了死罪都可以罪减一等。
  一九三四年的松毛岭保卫战,韦大姐带着施文辉等一拨少先队员,只是间接参加了松毛岭战斗。娃娃们只晓得“为保卫苏区而战”,贴贴标语口号,动员人们用财物支援前方。那时,她并不明白松毛岭保卫战是她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当时国民党东路军六个师一个炮兵团进逼中央苏区东大门——松毛岭,红军总司令朱德指挥红一军团、红九军团和红二十四师阻击。战斗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月,双方伤亡惨重,红军工事多次被摧毁,后来被迫撤离松毛岭,进行战略转移。
  很多年过去之后,韦大姐咀嚼着“被迫撤离”这几个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九五三年,在松毛岭凹上建了松毛岭战斗烈士纪念碑,战事过去了近二十年,猩红惨淡的光影仍然笼罩着这松毛岭,当地人说起松毛岭仍然忍不住会为之打个寒噤。战斗结束后很久,山上常有闷声响起,那是日晒雨淋后的尸体发胀爆裂的响声,响声之后就恶臭盈天,成群的苍蝇被喂得很肥,羽翅油光闪亮。每临雨天,山岭隐约可闻千军万马的厮杀声,有人甚至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搏斗的鬼魂。据参加修建纪念碑的人说,时隔多年,在松毛岭上,仍可隐隐嗅到尸腐的臭味,随手抓一把土,就可筛出一捧弹片,随处可见锈蚀的枪刺、腐烂的枪托,以及分不清是敌是我的尸骨。被岁月掩盖的堑壕,还依稀可辨弯曲的走向,树上石头上还残留着明显的弹痕……那一年,韦大姐的部下施文辉省亲回来还告诉她,就在竖碑那块地方,树隙间当年曾立着两个经过搏斗死去的人——一个手里端着枪,显然朝对方胸部开了一枪;另一个拿着梭镖扎进对方心窝里,刀尖穿过胸腔扎在后面的树身。两人各自倚靠在背后树上站立,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五脏六腑都没了,只剩下骨头架子,一碰轰然倒地,尸骨混到一起,只好一起埋了,因为实在分不清谁是红军谁是白匪。施文辉说这话时,嘴唇微颤,脸色白里透青。
  韦大姐眼眶里蓄满了晶亮的泪水,她翕动着嘴,沉默不语。
  当年,光她老家就有两万多人参加红军。那年,中革军委把红色“五一”扩大红军的模范奖旗授予她老家县。要不是松毛岭血战,如今也会出百多个将军,与江西兴国县湖北红安县一样,也可以算是闻名的将军县了。
  松毛岭战斗后,主力红军大迁徙,缩小的苏区形势骤然紧张起来。由于当时损耗人财物过度,只好把赤卫军、少先队也组成主要武装。韦大姐的少先队升格成南山游击队,隶属谢福寿大队长的游击大队。
  残酷的斗争,艰难的岁月,总会有软骨头经受不住考验而叛变。当时,驻粤赣边油山的特委并不清楚环境的险恶。叛徒带敌人诱捕特委机关,特委领导险遭不测。特委转移后发现一个警卫员失踪了,他是韦大姐推荐的,于是,韦大姐一干人成了敌人“打进来”、“拉出去”的怀疑对象。大队夏特派员未经请示(与上级联系困难),鉴于特殊危急情况,当机立断,请韦大姐带部队下山,用武力解决南山游击队。当谢大队长带着大队主力与夏特派员会合后,知道了情况,他大惑不解。
  谢大队长坚持情况没弄实,不能随便杀人。他们是幸存的红军骨干分子,就这点本钱了,不能内讧火并。谢大队长说,缴了他们枪他们还可以去从敌人手里弄回来,丢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经过一番激烈争执,夏特派员才算妥协,表示同意。但对此,韦大姐却一无所知。
  夜与昼的交割时分,韦大姐带领游击队奉命到大队部集结。韦大姐两侧腰际插两把二十四响盒子枪,腰后斜别一把大刀,兴冲冲向大队部报到。一声唿哨,她被出其不意地五花大绑起来,八角帽上的红星也被摘了下来。
  她挣扎着破口大骂:“我怎么会是内奸?你们放我回去,姑奶奶让你们看看,我是真革命还是反革命……”
  这时有人报告敌人突然来了。
  “准是你带来的。”特派员似乎得到了印证,说,“把她拉出去处决了。”
  “枪毙了我,谁去打仗?”韦大姐愤怒地挣扎,“让我这样死,还不如让我去战死!”
  “你先去阻击敌人,掩护大队部转移。你如是真革命,完成任务以后,自己到油草坑来报到,接受组织审查。”谢大队长果断地放人,不容置疑,不顾特派员难看的脸色。
  “我活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韦大姐重新披挂,带着以女人为主的游击队担负起掩护男人们撤退的重任。
  大部队转移了,女游击队员也都撤走了,可韦大姐身负重伤,被围困在山上。
  韦大姐窝在山洞里,屏住呼吸,侧耳谛听。她待在这儿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前两天,她是在戒备森严的敌人鼻子下度过的,眼睁睁地看着敌军的刺刀晃来晃去。她贪婪地呼吸篝火堆上煨着野味飘来的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响。这南山连绵起伏,密林覆盖山谷,莽莽苍苍,向无垠的远处延伸。搜山是大海捞针,既然不能活捉“韦老虎”,那就烧死“韦老虎”吧。
  敌人开始放火烧山。
  茂盛的灌丛蒿草被点燃,顷刻间四下蔓延,连成一片火海。一条火带迅速向洞口推进,即刻,韦大姐感到灼灼烈焰朝洞内扑来,她被浓烟呛得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又饥又渴的韦大姐体力不支,头部似要炸裂开来,终于昏厥了过去。
  韦大姐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这时敌人已退了。三天了,饥饿还可坚持,没水喝可受不了,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她捋起衣袖,用舌头往伤口的血痂上舔,待血痂稍稍发软,闭起眼睛将血痂揭下来。随着一声大叫,伤口的血像岩缝里流出的一缕山泉,她用嘴吮着冒血的伤口,已不觉得伤口的疼痛了。
  几天后,蓬头垢面的韦大姐出现在油草坑营地,等待她的仍然是扣押。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反抗。这时谢大队长已有了一个大胆而稳妥的想法,让他们独立作战,在真枪真刀中证明自己。
  一天,经过一场浴血厮杀,游击大队跳出包围圈时天已黑了。行军途中,谢大队长突然站下,悄然把她带到一条岔路上。她想他会不会在危急情况下,把她像俘虏那样悄然秘密处决。约摸走了二三里地,站住了,谢大队长拔去塞在韦大姐口中的碎布,用匕首割断了绳子,低声对韦大姐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革命的后会有期。”
  韦大姐眼中流出了两行泪水,拔腿就跑。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谢大队长的喊声:“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随后就响起一阵枪声……
  一九三八年初春,韦大姐带着她百余人的游击队奉谢大队长命令,开到浙江开化县集结整编,改编为新四军。在讨论韦大姐能不能当连长时,又有人搬出这笔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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