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未亡人
作者:王槐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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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然,坚持说是她的土办法显了灵。
这年夏末,他们所在部队正在执行解放台湾的战备训练任务,战前动员阶段,有时间,承蒙组织关心,送她到上海一家医院治疗不孕症。组织上希望他们有后代,他们也期望有孩子,一拍即合。在住院治疗期间,医生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开了药。每天,护士按时给她送药,护士在场她服药,护士疏忽,一转身,她就把药片丢到马桶里用水冲了。她相信土方子,到处找“郎中”,搜寻秘方。夜深人静,用电炉熬中药,自己治疗。本来,也许她可以重新当上妈妈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实,让她没有了也许。
任师长这天来到医院,让韦大姐感到很突然。
他是拂晓时候来的。一进门急不可耐的任师长反身用一只脚一钩,门锁便哐当一下扣上了。任师长顿觉体内蛰伏的一种感觉涌了上来,他走上前去,拦腰抱住了韦大姐。
老任,我想死你了。韦大姐说。我也想你呀!任师长说着,三下五除二赤精了身子。我要为你生个儿子。韦大姐吸吮着任师长的舌,一股渴望在周身奔跑。任师长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动作、喘息,仿佛在预支什么,而韦大姐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久别胜新婚。
“你就在上海住几天,你陪我在上海玩玩,到上海我还没正儿八经逛过……”她左手攀绕着任师长的背,“你先洗个澡,我们先去城隍庙。”
“不行。”任师长回答得很干脆。韦大姐不解地望着他。
“我也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是……”任师长觉察到她无言的诘问。这一刻,任师长差丁点儿对最亲爱的人脱口泄密,但他终于没说,接下去的话是,“我有任务。”
她是军人,当然知道保守军事秘密,不便打听。
他们说了好些体己话。
事隔好一阵,韦大姐才知道他的任务,她暗暗佩服“独眼龙”竟能滴水不漏。原来,朝鲜战事吃紧,部队开拔津浦铁路两侧机动,待命入朝作战。任师长是谢军长特批从昆山赶到上海与妻子告别。他从军长嘴里知道,韦大姐这次不能赴朝,等她治好病后,拟任军后方留守处副主任。
任师长在说话时不时看手表,来回路程时间他早掐算好了,在上海满打满算只能待两个小时。
终于,他跳起来下床穿衣。
“进去吧,当兵的,叫人看见不好。”走出病房,任师长小声说,独眼里透着焦灼。她没有看见,脸紧偎在他胸脯上,两手紧紧箍住了他。他竭力想挣脱出来,可是他无法脱身。他动了军纪喊口令:“韦彪。”“有。”韦大姐不情愿松开了手。“立正!”韦大姐只得立正。“向后——转!”任师长戴上大盖帽,甩头而去。
五十多年前,她紧贴窗玻璃上,鼻尖都挤成一个小平面,看着丈夫在曦光中跳上楼下等候的美式吉普车,并没意识到对她来说这是永诀。
经过调养,红润回到了她的两颊,这个月她“来红”了,但没有让她高兴,相反让她情绪很是低落。她上马担任留守处副主任后,才知晓,老任刚回部队,中央军委急电谢军所属的兵团火速入朝。任师长和“伢子”、施文辉团政委等师团干部是火车开进途中才知道急电的。真可谓仓促入朝。
毛妮子有孩子,本来是留下来的,可她强调自己是师卫生营长,怎能离开部队?孩子尚小不错,留国内有组织派的保育员照顾。可前方打仗流血,就有伤员要抢救,需要抢救经验丰富的她。她被批准随部队行动。
部队入朝后,很长时间杳无音讯。
韦大姐一直忙于工作,处理婆婆妈妈的事儿。有空时就转到保育所,看她的干女儿,有时索性抱闽西回家母女同枕共眠。
她真的轻松吗?不。有谁知道,每当夜阑人静时,想起夭折的那个孩子,她枕头边常常有一大片泪痕;有谁知道,午夜梦回,体验过酣畅的夫妻生活的她,会有一股凄惶和孤独汹涌袭来;又有谁会注意,她茕茕孑立在黄昏,目光辽远地注视北方,直到夕阳沉入脚下;又有谁会注意,每天早上她会焦急等待通信员送来当日报纸和信件,脸上是一副恨不得把所有抗美援朝消息生吞活剥的神情。
只有拼命工作让她觉得时间过得快些,她害怕清闲,更害怕牵挂。丈夫和“伢子”夫妇一直没来信,只有托回国公干的人员捎带回几次物品,诸如缴获的美国罐头、不锈钢勺子、化学菜盆子。
她开始只是认为惯例,战争年代断绝音讯往来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也是常有的事。
她几乎是同时得到丈夫和“伢子”夫妇阵亡的消息。此时,她刚调任军需仓库主任,白手起家,容不得她过多沉浸在悲痛之中。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她耳边又响起了丈夫遥远的声音:“我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这是在喊她吗?在岁月最深处喊她吗?她又瞧见无名小山坡下那条小溪,她揉搓着眼睛,怎不见自己骨血流淌?越来越浑浊的是水,还是自己年老的眼睛?
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药物使然,韦大姐想小便了。她动弹了一下。
守在韦大姐病床边的王跃进赶紧告诉了郦萍,只见韦大姐两只干枯的手按着床铺,似乎想撑起身子。郦萍赶紧拿来医用坐便器,塞进韦大姐的被窝。韦大姐小便了,这是个好兆头。拿出坐便器,她如释重负,用手搭了一会儿韦大姐的脉,抬头盯视一会儿心电监视仪,说:“利尿剂起作用了。”随后,她走到王跃进跟前:“中饭还没吃吧,我让人给你到食堂弄点吃的。”
王跃进摆了摆手。王跃进坐在这里似乎是第一次敢于这样看着韦妈妈,不需躲闪她犀利的目光。王跃进自己也说不清,和韦妈妈单处,他总有些不自在,他喜欢在人多的场合与韦妈妈在一起。
韦大姐对他有再造之恩。
在一次闲聊中,老于阿姨无意中说起小儿子王跃进。王跃进在市政府当了五年局长,因为分管副市长换得勤,一直没有提拔的机会,他刚熟悉捉摸透上级分管领导,领导就另调他任,一次又一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韦大姐得知这个情况,于是她不听王家劝阻,由着性子去了省城,拄着拐杖戳开了省委组织部戚副部长的门,拐杖敲得地板嚼嚼响:“抗日战争也就八年,比半个抗日战争还多哩。老同志的孩子为什么不用?至少紧要关头可靠!不会反党乱军,不会反自己的老子!列入三梯队那么些年了,年年优秀共产党员,表现又不错,不用,说明什么?”
韦大姐仗义执言还是产生了效果。不久,王跃进还真当上了分管旅游业的副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牵头搞了个“茶花节”。筹委会收到的领导出席名单令人沮丧,与会最高级别的是个已经退任的省人大副主任。办“茶花节”除了推动当地旅游业,更重要目的是引进资金、项目。这些外商投资人很了解国情,一是要拉住银行,二是要拉住政府,参加的头面人物级别越高可信度越高。
老于阿姨只是路过遇见韦大姐谈论儿子近况时,不经意说起了这个事儿。韦大姐急了,她的流域面积很大,以首长的首长身份,请来了许多曾在党政军担任要职的老同志,这些人有的还享有“一级警卫”保卫措施,规格之高不言而喻。这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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