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未亡人
作者:王槐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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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下级是下级,但时间一长,渐渐就“官兵一致”了。这是麻将的功劳。为了麻将,大家走到了一个桌上。每个人的个性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和张扬,依次就有了“楼七对”、“瞿门清”、“张自摸”、“龙碰碰”、“全求李”之类的绰号。边打麻将当然还边聊天,自然少不了争吵。都是生死场上赌过命的人,退下来了,赌性找到了新的发泄方式,在麻将桌上乐此不疲废寝忘食者大有人在。为此,老太太们有了怨言,干休所领导也没办法。老同志啦,就这么个乐子,说重了不敢,说轻了,等于没说。“首长,天色不早了,该休息啦,年岁不饶人哩。”所领导提壶给老首长们续茶,把下面半句“不要影响其他首长休息”改换成“你们声音小些哟”。“好,好。”首长们一口应承,过一会儿又为“抢和”争得面红耳赤,喊惯口令的嗓门又高了好几个分贝。
稀里哗啦的洗牌声、争执声惊扰着大院的夜空,夜不成寝的老首长老太太们没有任何办法,都在一个大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好意思说谁。
干休所曾采取措施,晚饭后就锁上棋牌室的门,可锁被拧了不知多少把了,一次拧锁的一位老首长也被抓了个“现行”。没办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牌友们索性发扬当年连续作战的作风,占着牌桌,轮番回家吃晚饭。更有甚者,叫家里送饭,还敢撵他们不成?干休所支部会上也就此批评过几次,但收效甚微。
那天,韦大姐刚住进干休所,被棋牌室的喧哗声吵得睡不着觉,勃然大怒,披衣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棋牌室:“妈的!老命不要了啊?你们有力气是么?统统给我去挖坑种树去!”哗啦啦,她一把掀了麻将桌。首长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相机溜出了棋牌室。“哼,都还是带过兵的人,什么影响?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让兵们学你们这个屌样……”韦大姐的骂声尾随着他们的身影。
以后,每到晚上九点,棋牌室就没了灯光,谁也不敢再这样“放肆”。
尽管类似的事儿挺多,韦大姐也曾让其中一些老同志难堪过,但他们才不会计较,老同志间有种天然的感情。这不,韦大姐一病倒,大家伙儿不都心急忙慌地赶来了!
老于阿姨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她陪送韦大姐到中心医院急救室后被礼貌地请了出来,一声不吭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她是个很固执的人,当年在警备区和周政委的夫人为争当家属委员会主任有了间隙,虽然挑起“第一夫人”之争的责任在周夫人,可周夫人也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和她境遇差不多,但老于阿姨就是看不起她,嘴一撇:“嘁,她又没上前方打过仗,不就在文工团唱唱跳跳,靠一张脸蛋吗?”以后,她们先后住进干休所军职干部的连体小别墅,前门后楼就是互不来往。
现在,老于阿姨环顾四周,干休所能动弹的老同志都来了。他们彼此点头招呼,或用无言的目光会意。咦,迟敏怎么没来?一股愤懑之气,从她心中油然而生:再怎么,也不至于……咦,自己小儿子王跃进怎么也不来?老于阿姨轻轻骂了一句“畜生”。
重症监护室外等候的一圈人外,一个人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她是干休所原先地位略次于王坤司令的周政委的遗孀周夫人迟敏。她年近古稀,虽然白霜爬满了她的双鬓,可举手投足间依旧颐指气使,是干休所至今还端着首长夫人架子的女人。
刚才她躲在一角,不在老于阿姨的视线之内。
渡江战役胜利后,全国胜利指日可待。与她相仿年龄的女军人都嫁了师团职干部,唯她不为所动。她不能随便嫁人,她知道女人嫁人无异于第二次投胎,她才不愿意像母亲那样嫁个小职员,一辈子受穷受累。文工团员迟敏在一个战地黄昏成了军政治部主任周兴的妻子。她在衾枕酥软的婚床上,享受着丈夫的恩泽,同时,品尝着命运给她送来的胜利果实。她用美貌和洁白的胴体牵住了周兴惠赐的衣角,丈夫拼死征战得到的,她一结婚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迟敏和老于阿姨这一批女军人是一九五五年—一起复员的。她毕竟也是知识女性,又没有老于阿姨那类女军人有战功的资本,只是在家里与周政委闹了一阵,也就偃旗息鼓了。她没有辙,这事不赖周政委,况且她有义务维护周政委的形象,夫贵妻荣嘛。那时,学习苏联老大哥,做英雄母亲,她的肚子就没空过,一气生了四个女儿,取名为“多来”、“米发”、“索拉”、“西多”。当时正值取消供给制,实行薪金制,孩子已不能由公家抚养了。没了保育员,得自个儿照料,她就一心一意当了家属。
周夫人与王司令的妻子老于阿姨本来关系是不错的,和平环境时期,首长们按部就班上班,家属们闲来无事串门聊天。这些首长夫人都打过仗,自然免不了会说起想当年,这周夫人就没了谈资,就不去扎堆。她们是资格高,文化浅,而她是资历浅,文化高,她要跟她们争的是警备区最高政治领导周政委夫人身份相匹配的地位。
为此,她和老于阿姨没少明争暗斗。
按理说,周政委家和王司令家先后搬进了红军巷干休所,两家老头子先后谢世,她们都是遗孀,这把年纪了,不必斗气了,可周夫人仍喜欢争个高低。
有一年春节,干休所分苹果,每家分四箱,考虑迟敏是干休所第一位遗孀,所长和政委商量后,决定减半,发给迟敏两箱。那会儿,王坤司令刚住进干休所,战士们自然按首长离休前职阶高低挨家挨户送到各首长家门口。送到迟敏家是最后一户。以前分东西,第一家总是最先送到离休前职务级别最高的周政委家,现在这顺序一掉换,迟敏就发了火:“拿回去,我不吃苹果。”战士手足无措,直纳闷:过去送东西来,她从没拒绝过,还挑挑拣拣呢。
这天傍晚,一辆小三轮拉着十余箱苹果,招摇地开进了迟敏家,卸下小半院子的苹果,是她让女儿女婿买来的。干休所院内立刻围起一群老娘们,在她们惊讶、惶惑、愠怒之际,突然人群里一阵骚动,只见韦大姐拄着拐杖来了,人们闪出了一条路。
韦大姐左手用拐杖“笃笃”敲着水泥地面,冲周家门口吐了一口:“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老于阿姨上来搀扶韦大姐,韦大姐挣脱了,“我还没老哩!”余怒未消继续训斥,“老骨头们还在,还轮不到你逞脸,哼!”
闻讯急急赶来的金所长隐在一棵树后,压下暗自的喜悦,偷窥韦大姐如何调教周夫人。周夫人是干休所最难缠的老娘们,是个剥了皮都会跳的人。
可是事实并没朝所长设想的方向发展。
周夫人装作没有听见,掩上了门,拒“敌”于门外。周夫人素来不买任何人的账,换了别人早就跳起来了,可这是韦大姐,老周活着时对她也得让三分,周夫人不敢造次。
许久,周家忽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还有让周夫人堵心的一件事。老于阿姨的小儿子王跃进当上了副市长,听说是韦大姐找了省委组织部戚副部长办下来的。迟敏得知此事,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现在离休了,可是依然希望子女们能继续她过去的辉煌。几个女婿女儿虽说都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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